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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平安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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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久四年,三月,我十六岁。
想起临行前父亲对德伯先生的一番嘱托。
“她不开心,随着去散散心,别跑太远了,”
便不由得想笑,要是知道我们正处在这个漂浮在极东之地的偏僻小岛上,一定会气得大发一通火罢。顺便问候德伯家祖上十八代,然后又不得不设法对母亲隐瞒,编出个什么去澳洲探亲之类的蹩脚理由。
要是在往常,想到这儿肯定会捧腹大笑的,只不过现下可笑不出来。在那艘该死的船上晕了好像一生的光景后,现在还是有深深的无力感。
这样往后要怎样回美洲嘞,想到这儿就开始头疼,要不索性就一生都不回去好了。
门忽地拉开,一个束着长发,身着旅行装的女孩兴高采烈地闯了进来。
这是萤,我一生的好朋友,来自日本,和我一起的这场旅行对她来说才更像是探亲吧。
“多摩来信了!!!莉莉安,我之前启程前有寄一封过去,完了才觉得自己是傻瓜,信总不能从大洋上自己飞过去吧,可现在,信居然比我们早到了,还有回信,看啊看啊!”一边大叫着还一边硬把东西往我这边塞。
“唔···这个是土方,呃,还有冲田,看不清,这是冲田什么。”我努力想从这群鬼画符中得出点什么讯息,然而还是徒劳。
“总司,是总司吧。”萤倒是正在兴头上,毫不在意的凑过来,大有免费教我逐字读下去的意思。
“我不看啦,”赶快装作抱怨的还给她,免得费事,“反正你自己也早就读过了吧,又不是不清楚我日语还在初学。”
“呀——真难得,”她装出一副夸张的语气故意气我,“原来莉莉安这个考试达人还会服软呢。”
“你好烦啊,没事就出去,我正要睡觉嘞。”说罢拎起枕头就砸了过去。
“睡什么睡啊,现在可是大清早的,”灵巧地躲过我攻击,小姑娘仍不死心的瞎凑过来,
“我跟你说啊,他们也来这儿了。阿勇,岁三,还有总司和新八,原田先生和平助应该也···”
正说得开心,见我没反应,不禁懊恼,
“什么呀,该不会忘了吧,跟你讲过来着。”
“嗯,就是那个,老家的熟人吧。”
“对啦,”她满意的向后倒去,伸平双臂感慨般伸了个懒腰,闭上眼已经陷入幼时的回忆,
“那时候啊,经常去试卫馆玩呢,”过了一会她幽幽地道,“说起来,还受了夫人很多照顾···不过后来父亲要去美国就跟着去啦,不然现在也早该拿个目录什么的。”
“呐,我说,”过了一会儿她忽然睁开了眼,“我们去阿勇那里玩好不好?”
“我是没关系的,”我目不斜视的继续沉溺于书中,那还是她刚刚进来时顺手取来的,关于武士的战国,似乎要比预想的有趣。“不过在那之前,总得先购置几件出门的正装吧。”
“诶~可我打算下午就去啊。”
“没门,还要提前去书征求许可,对方也很忙吧,又不是来玩的。”
“啊,这样这样,那我现在就去写信派人送去,下午就一起上街吧,嗯嗯,”
“关于这个,已经通知老板过来了,稍安毋躁。”
“这样。”她愣了一秒,遂嗤嗤地笑了起来,“还是我们加奈可靠啊。”
“加奈?那是什么?”
“新名字啊,你看,介绍时总不能说莉莉安·温斯理什么的,多不和谐啊!”
结果到了下午,事情比预想中顺利,六条屋的老板娘拎着钱袋子满意离去时天还完全亮着呢。
“因为是春天嘛,”萤快活的理了理许久未盘的头发,冲镜子里调皮的笑了下,转过身来,
“刚刚想起,我有个表姐前年嫁到了大阪,不和我一起去吗?”
“唔,抱歉,今天想休息下,头还是很晕。”
“嗯,”她倒没什么意外,只简单的看了我一眼便匆匆启程,“那我出门了。”
“好···”我淡淡的目光跟随。
看着萤浅黄和服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许久,我才终于下定决心般站了起来。
身上还是方才买下的浅蓝水纹底和服,谁都没告诉,就这般溜到了街上。
已是近黄昏的时候了,路上的行人渐趋减少,东张西望后也不知道去哪里玩好,遂胡乱走着,在一个叫近江屋的地方找了张靠窗的桌子。
因为不大饿也就只要了些酒,一个人坐着吹着风啊我就慢慢的喝。
写到这儿大概要被当作不良少女,不过我平时在家也时常随便喝喝威士忌什么的,都没有问题啊。但是这儿的酒和我还很不相熟,大概,又没在等什么人,时间好似是无穷无尽,意识模糊了,酒也就这么一杯一杯的喝下去。
于是,在钟敲了大约有十下到十一下的时候,麻烦也如期来了。
“哟,这位小姐是怎么啦,一个人很伤心的样子,”伤你妹啊,抬头一瞧,便是三四个刚进店的浪士打扮的男人,为首的那个满脸胡茬,尽管想装出副真诚的样子,但自己显然也觉得很好笑就很快放弃了。
“很寂寞吧,”见我没反应就继续张狂的得寸进尺,“要不要本大爷来陪你啊。”说着便顺手要拿桌上的酒壶。
“滚!再动一下就崩了你!”不知从哪里冒出的勇气和怒气,那一瞬间我不假思索就抽出把手枪直指对方的面门。
这把枪是临行前老哥特别从纽约寄过来的,说是什么,探索世界的第一要义。
不过现在想想,其实都还没怎么试过···
对方见势明显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又恢复过来,还故意放大声音让全店的人听到“呵,这小妞脾气还挺大么!”
觉得我不会开枪么?死混蛋,别瞧不起人。我抬起枪管,死死地压在他的脑门。
“喂,你小子听到没有,”我仍执拗的被意气支配着,全然不顾身边的气温早就骤降了几度,“我说——”
“臭娘们,别不知死活,”身侧的男人大骂一声,就要拔刀。
正当这时,几道浅葱色的身影忽然闪入了店门,领头的男人站定便一声高喝,
“新选组,例行检查”
后来我才后知后觉的想起,那天若不是一番队正好巡逻到附近,恐怕我这条小命也交代的差不多了。
那几个来找茬的在听清来人的名号后两秒不到就匆匆溜了,剩下被他那一吼惊醒多半的我,只来得及匆忙把枪塞到不起眼的角落里。就在我估量着自己是不是也该跑路时,那位喊话的少年却突然结束问询径自走了过来。
我醉了已经醉了,我忙埋下头装出一副天真迷茫的样子。
“事情已经听说了,”他随便倚着桌子的一角,间或玩味的打量着我,“虽说是对方先找的茬,但这么晚还独自在外面喝酒也有你的不是吧,况且——”
“我不管,”像是还没吸取方才的教训,我装起迷糊来胡言乱语,“就是想喝酒而已啊,都是那帮人不好······”一边说还一边眯着眼偷偷瞄他,估量着对方的反应。
他的眼神很清澈,笑得样子也挺好看的,要在往常肯定会多看好几眼。不过今天说不准,好像自打他进来起空气中就混入了什么让人不安的气息,再加上他那冷暖不明的态度,莫名的浅笑。总之我就是怕了,只好彻底认输发起酒疯来。
“也罢,”过了半晌他终于放弃了与我交流的可能转向店里的其他人,
“有谁知道这姑娘是从哪儿来的吗?得送她回去才行。”
“武士大人,”一位店员闻言从柜台后颤巍巍的站起,“就在对街那处藤原家的宅子,方才已经派人去通知了。”
“这样,那就拜托各位了,”简短的作了交代打算出门,临行前又突然想到了什么,遂郑重其事地对着屋内作了如下声明:
“下次有人闹事就直接来找我们,我们是会津中将麾下的新选组。”
语毕,才急匆匆带着队员走了。
“神啊,”余光中我远远的盯着他的背影默念,“请保佑我今生今世都不要再碰到这个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