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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胜日寻芳泗水滨 ...

  •   白骨……

      与一具白骨幽闭于同一空间,她毛骨悚然了。

      一路以来,已经目睹了太多的死亡,然而贺兰雪的心还是没有办法做到止水一般的麻木。

      果不其然,每座悄怆幽邃的地宫当中都埋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而刘廷钰埋藏的居然是一个人的死亡,抑或还有他对那个人秘而不宣的纪念。

      贺兰雪忙退了几步,退到看不见那具白骨的地方。

      她的身体转瞬间变得汗涔涔的,腿脚也开始发软。

      无名的排位、淡淡的檀香,淡金色纱帘后掩抑着森森白骨……这里因寂寥而变得诡异和恐怖,似乎在静止的空气当中都透着些寒冷而腐朽的气息。贺兰雪忽地联想到了百花楼里被浸泡在酒缸里的蓉儿……

      这场景自是无比相似的。

      而更加不一而同的是,蓉儿和这句尸身,皆是刘廷钰手上的亡魂……

      被别人知道的死亡就有这么多,那不为人知的呢?会否早已堆积如山?

      贺兰雪只觉得端本宫外朱红色的女墙上涂得尽是冤死者的血,晨钟暮鼓是他们久久不甘散去的魂灵在号叫。而搭起这里一座座宫室的,不是木材,亦不是砖块,而是一具具骨骸。

      这感觉不妙极了。她是“死”过一回的人,因而更不愿目睹的便是别人的死亡。

      眼下的情形,是进亦忧,退亦忧。

      出则有严防死守的官兵,会将她围追堵截;可若留在这里,又要与一具身份不详的尸骸共处一室……怎么办都不好过,怎么办都有难处。

      贺兰雪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捂住了自己因着急而微微发烫的双颊。

      甫一闭眼,脑海中便闪现过刘廷钰对待她时那惯有的眼神。

      他看着她时,就像在俯瞰世上最卑微的草芥与微尘。他好像恨她,却又从没想过直接杀了她,而是更愿意变着法儿地让她难受,并且乐此不疲。

      他是现在的国储,未来的君王,本应是对天下苍生最充满关怀和泽被的。可为什么,他好似恨所有人,恨透了世上一切的事物?也一视同仁地恨着他自己……

      想到这里,贺兰雪心中突然又出现了另一个声音——那个声音要她上前去看个究竟,看看那个死去的人与刘廷钰究竟有怎样的关系。

      贺兰雪颤巍巍站了起来,并不能确认自己的决定究竟是什么。

      她向前踏了一步,却又停滞在原地不动了。因为她发现,仅仅是踏出这一步,就让她的心更为恐惧了许多,也沉重了许多。

      就这么放弃了吗?

      可那个秘密委实有点吸引人。究竟是谁,让如此高傲的刘廷钰甘心俯首供奉?而又是什么原因,令他只敢放在地宫里偷偷做这件事?况且尸骨未曾入土为安,排位上也连个名字都没有,简直不像是对待一个尊者。

      所以死者在他心中究竟是至尊至贵还是至低至贱?

      她不知道,却又十分想要知道。

      “咚咚,咚咚”……

      这里安静极了,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毋庸讳言,这个秘密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刘廷钰对她了若指掌——她的父母、她的家世、她的家乡,甚至她身上哪里有伤疤……可她却对他什么都不知道。这不公平!

      “别怕,别怕……”贺兰雪出声安慰自己道。似乎用这种方式更能让她感到一丝安全感。

      她终究还是走向了那个不久前才吓得她腿发软的尸骸。

      就这一点而言,她简直不像是个女人。大抵很少有女人愿意冒这样的险。

      贺兰雪极力压制着自己心头的恐惧,牙齿咬得直发酸,奈何双腿还是在微颤。

      渐渐地,她离那张大而华丽的雕花木床越来越近了。

      这里无风,因而帘幕低垂,一动不动。层层垛堞着的淡金色轻纱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妖冶美感——若是忽略后面藏着的东西的话。

      她看见了铁链。

      那具白骨的双脚和双手上皆拴着粗粗的铁链,将其牢牢束缚在这张床上。

      刘廷钰是恨这个人还是怕这个人?罔顾“死者为大”的礼数,竟将一具白骨用铁链拴住。好怪诞的想法,好狠的心……

      “有人来了!”她心中惊道。

      因为密闭而空旷,故而这里的一点动静都会被回声放大数倍。

      贺兰雪没想那么多的,俯身便钻向床底。她此举激起了床下的灰尘无数,引得自己也险些咳嗽出来。

      贺兰雪心里默默计议:“人追来了?坏了,以一敌多,又是在这种无法逃脱的环境里,要怎么脱身才好?”

      床板的高度实在太低了,她的手抵在床板的底部,只觉得这里疙里疙瘩的好似有许多歪七扭八的细密纹路,总之并不平坦。

      “吱,吱”……

      原来不是有人来追她,而是两只耗子在乱窜。

      贺兰雪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一面对那耗子不满道:“走开!”

      然而远远望去,其中一直好像正在拖曳着什么东西,还时不时停下来啃咬两下。

      贺兰雪灰头土脸从里面钻出来,弹弹身上的尘土,赶走了两只耗子。

      那是一本书——一本已然残破不堪的书。

      贺兰雪蹲下身去,用两只指头轻轻拈起它的扉页,却看到里面有些稀奇古怪的符号,一旁还标注着汉字。再一看自己的双手,手掌由于抵在床板底下许久,上面印上了床底表面的纹路。打眼一看,竟像是一道道皱纹。

      掌上被印下的纹路和书上图腾般歪七扭八的古怪符号居然有些相似之处。

      惊觉了这一点,她也顾不得嫌弃那本书被耗子啃咬过了,拎起来便从头到尾大致翻看了一遍。

      “鲜卑文?”她疑惑道。上面的汉字注解分明昭示着这是一本鲜卑文与汉字对译的书。

      刘廷钰的地盘怎么能容许这种东西出现?莫说是载有鲜卑文字的书籍了,就连她这张长得有些像鲜卑人的脸孔,都令他恨之入骨,口口声声唤她 “脏东西”,“贱人”。

      贺兰雪看看那张床,又看看自己手中已经被耗子啃掉小一半的旧书,决定去看看床板底下究竟写了些什么。

      她拿起灵位旁的烛台便朝雕花木床走去。

      一颗心又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

      “死者为大”的规矩她知道,虽然胆寒,但该有的仪式自是一点不能少。

      “前辈……”她跪下,向尸骨拜了拜:“对不住了,我不是有意要冒犯的……”

      说罢,她终于鼓起了胆气,将脑袋再度伸入床下,用烛台的光探照着。

      果然,在床底她方才用手抵着的地方镌刻着两排大字,是鲜卑文。字是凸起的,而旁边则被削下一片。

      对照着旧书翻看,费了好些功夫,她方才一字一字地知晓了那两排字的意义。

      那是两句简单的汉诗——“胜日寻芳泗水滨,天边光景一时新”。索性每个字都不难,她都还认得。贺兰雪还注意到,代表“水滨”的两个字被写得格外大。

      她钻了出来,离那张床远远的。把烛台放回了灵位旁后又将旧书平整地放于不远处的地面上。

      她知道,这两句话有可能正是这位死者的遗言。

      死者究竟是谁?为什么会懂鲜卑文?

      贺兰雪大抵能猜到刘廷钰对那人的感情了,绕不过“敬、爱、恨、怕”这四个字。他怕此人,怕到连尸骨都不放过,竟然还深深地担忧着此人死后会对他造成什么威胁,这才动用了铁链。

      “水滨”究竟所指为何?死者是想留下些什么线索给后来人吗?

      贺兰雪通过一道长长的走廊,继续朝着地宫深处走。这里很大,她之前看到的只不过是小小的一隅。

      “水?”

      是了,是水。

      七拐八拐,她绕到了一个浑似温泉池子的地方。这里有水,不过是死水。许是很久都没有人来清理过了,池中之水浮着些绿藻,有些腐臭。

      水滨即是水边。是指这池水的旁边吗?

      贺兰雪绕着池子走了一周,并不觉得这里有什么异样。

      围着池子的周边的是一圈大石头。装点成这样,方有些“温泉水滑洗凝脂”的感觉。

      她心中纷乱,便坐在其中一块石头上稍事歇息,顺便理着脑中的思绪。

      坐了良久,坐到她腿都麻了,还是没有任何想法。

      “是写着玩儿的吗?”她抿了抿嘴,自语道,无比怀疑是自己想多了,死者并没有想留下些什么痕迹,一切皆是巧合。

      可在她起身的那一刹,方觉得身下的石头有些轻微的晃动。

      贺兰雪定了定神,在确定了这不是自己的错觉之后,便试着推了推方才坐过的石头。却未曾料想石头噗通一声便落入池中,声音巨大,还激起无数臭水。

      这里被人凿开过,砌上去的石头早已被做过了手脚,石头下面的地面还被凿空了一块。那处凹陷中有一卷羊皮毡,贺兰雪取出并将其展开,上面写的也尽数都是鲜卑文。不是用墨,是用血。

      贺兰雪又掀开其他几块大石,每块石头底下皆能找出一卷写有血书的羊皮毡,而块羊皮毡的边角都是残破的。

      她试着拼凑了一下,原来所有的碎片拼在一起才是一篇完整的文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胜日寻芳泗水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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