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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留人不住兰舟去 ...

  •   他的身体在轻微地颤抖着,呼吸也越来越沉重。她能听到他胸腔内“咚咚”的声音,一下一下,有力地搏动着。

      贺兰雪终于还是狠下心,将刘廷钊推了开。她看到他的双眼亦变得深沉,眸色暗暗的,迎接着她的目光。

      “你在开玩笑么?”

      “像么?”他似笑非笑,眼里却写满了认真:“别哭了……明明是我挨了你的打,怎么看起来跟我把你怎么样了似的。”

      这样的事情都做出来了,还不算“怎么样了”吗?

      贺兰雪捂住自己的嘴巴,撇过头去,几缕青丝从耳畔滑落:“你们姓刘的,都一样。”

      话音刚落,便转身离去,留给了刘廷钊一个背影。

      那抹背影是纤瘦的,藕荷色的细褶裙拖曳在地面上,发出“飒飒”的响动,仿佛无形之中有一只不安分的小兽,伸出爪子在抓挠着他的心。

      他承认,之前对她只是好奇。而后随着渐渐了解,明察暗探得到了许多消息,却忽地为她心疼起来。这种感情是居高临下的怜悯吗?或许有,但不全然。贺兰雪本就不是一个愿意被人怜悯的人,她的心大抵跟自个儿的骨头一样硬,才在这么多风刀霜剑之下挺了过来,傲然依旧。平日里她总是一副寡言而冷淡的样子,喜欢发呆、静思,然而动不动就会脸红紧张,坚硬的外壳和比男人还要强悍的身手之下却有一颗琉璃般透明而敏感的心。刘廷钊认命了——这一次,他心疼了,也心动了。

      这是刘廷钊头一回怨恨自己从前“十年一觉扬州梦”般与世无争又不上进的金粉生活。刘廷钰能伤害她,差点要了她的命,可他就能保护她了吗?人家是东宫太子,动一根小指头就能把他掀个底儿朝天,而他呢?真的有能力去帮她抵抗这一切的危险吗?或许权力是个好东西,它沾染着鲜血,可至少也能赋予你保护所爱之人的力量。

      “等等!”他追了上去,“要怎么样你才能信我?”

      “三皇子殿下,你三番五次助我,我念着你的恩情,所以今天的事可以当做没发生一般全部忘了。不过也请你忘了自己方才做过的傻事吧。天高地远,我们不会再见了。”她才流过眼泪,声音有些含混不清,变得更粗。只是语调凛若冰霜,让人不敢靠近。

      “我们会再见的。”他不放弃道,“只要你跟南公瑾去四川,就一定会见到我。”

      “你还说自己没有派人跟着我?”贺兰雪狠狠剜了他一眼,对刘廷钊仅有的一点好感也被消磨殆尽。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若不去,刘廷钰就会去,难不成比起我来你更想见到他?”刘廷钊显然是真的上了火,连名带姓地称呼起了自己的太子兄长,索性连“郑若虚”这个讳饰也不屑得用了。

      “啪”,清脆的一声,贺兰雪抬手甩了他一巴掌。

      “你闭嘴,不许再提那个人的名字。”

      “罢,罢……”他心中失落,“现在在你眼里,只有南公瑾一个是好人,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没用了。”

      “对,是这样。”她丝毫不给刘廷钊回旋的余地。

      “好,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话好说。可是我在担心,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再遇上了两年前那样的危险,南公瑾真的会全力护你吗?”

      两年前……已经很遥远了。

      刘廷钰当年出巡滇省,在南疆边界设了个鸿门宴,活捉了枭雄贺兰雄又押进京城绞杀。除此之外,更是屠戮了整个南安镇。贺兰雪为了帮父亲报仇,自不量力进了京,却被禁锢在端本宫里了。然而刘廷钊当年一如今日,是个混不吝的甩手掌柜,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有时刘廷钊也想,若是他能早知道,兴许……

      “你闭嘴,别说了……”她痛苦地拍打着脑袋,“我要走了……”

      “别去了,南公瑾今天一天恐怕都会待在六部衙门操持公务,大抵早已忙得焦头烂额,分身乏术了。”刘廷钊道。

      “又是你?”贺兰雪恨不得对着刘廷钊的胸口来上两拳,打得他吐血三升。

      “没错,是我。”他坦然道,“是我帮他找了些事儿做,让侍郎大人公务缠身一整天。可是你想想,礼部的一点小事就能把他拖在京城,让他把你们的约定抛却脑后,这样的人真的值得信赖吗?”

      “你到底想怎么样?”她十分头痛,眼含泪意看向他。

      “想保护你。”他言简意赅道。

      “怎么保护?”她纠结着眉头泫然欲泣,这是贺兰雪少有的把自己的弱势暴露于人的情形。毕竟,从前的她是不会哭的。

      “娶你。”

      贺兰雪笑出了声:“娶我?大宣朝的堂堂皇子,要娶一个孀妇?是不是太可笑了。”

      这下换成了刘廷钊说不出话来。他只知道她曾扮作男装随侍在刘廷钰身旁,甚至被外界以为是被养来玩弄的“娈童”,却不晓得“孀妇”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我嫁过人,你现在知道了?”

      “怎么回事?”他不是嫌弃她,只是奇怪这究竟是一段什么样的经历。是一段苦难,还是一段美好?前者令他心痛,若为后者……貌似更不是滋味儿。

      “我嫁过人,可是夫君离世了,这次来京城找南公瑾也是受他所托。懂了吗?”

      听着她管别人叫“夫君”,他心中简直打翻了调料罐。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个好人。”贺兰雪道。

      “好,我知道了。”刘廷钊木然道,“你和南公瑾,一路顺风。”

      他连她被刘廷钰折磨过都不在乎,又怎么会在乎她嫁过人?他在意的,不过是贺兰雪对别人动过心罢了。

      “我走了,你保重。”贺兰雪自是头也不回。

      “我说夏审言,热闹看完了是不是该出来了?”

      茂竹之后探出一只脑袋,悻悻然道:“我只是来找你,没想到遇上了……”

      “进屋吧。”刘廷钊道。

      “看你这失魂落魄的样子……”夏审言担忧道,“你为她连端本宫里那位都得罪了,就这样放人家走了……?”

      “还能如何?留人不住,醉解兰舟去……嘿嘿。”刘廷钊强扯出一抹笑,“你不是说过么,娶一个鲜卑女子,也没什么好果子吃。这么吃亏的事我可不干。走吧,进屋进屋!”

      夏审言撇撇嘴,他最知道了——刘廷钊这位爷面儿上端得稳,可心里呢,恐怕苦出黄连汁儿来了。

      ******

      贺兰雪的感觉不妙极了。

      刘廷钊是危险的,他举手投足之间还是隐隐透出那股与刘廷钰如出一辙的霸道劲儿与征服欲。这一点,令她觉得恐怖。

      贺兰雪独自走回了南府,情绪并不比刘廷钊平静多少。她不曾因他的表白而感动,更多的是受到了惊吓。

      买来送给南公瑾的天竺香膏被攥在手中,圆圆的小盒子彻底捂热了。她还在想刘廷钊所说的话——什么叫南公瑾与刘廷钰在本质上并无不同?她明明觉得,南公瑾跟他们是不一样的。可改变不了的是,他今日确实爽约了。

      回到了南府,贺兰雪脱下南公瑾为她准备的女装,换上了自己原先那身灰白色的破布长袍。一切如旧,未曾改变,南公瑾似乎还是那个远在天边的京城才子,内阁能臣,与自己甚是陌生。就仿佛她从未进过这间院落一般。

      他和她在土地庙中发生的令人脸红心跳的一切,以及他们一同被关在黑暗的小金库中彼此交换过的肺腑之言都像是风中的微尘一般,转眼间便烟消云散了。

      他给她准备的裙衫,本是个隐约透着些暧昧的小玩笑,如今看来却更像是一种老练的挑逗与玩弄,她还当真了,想要买礼物来回赠。想到这里,贺兰雪便觉得自己手中握着的不是块天竺香膏,而是一枚烫手的山芋,灼烧着她的脆弱而骄傲的心。

      出门兜了这么一圈,最重要的东西却忘记买了。没有肤蜡,可怎么易容?

      “贺兰雪,你真糊涂。”她怨自己道。

      麻利地收拾了东西,她把香膏揣回身上,一声不吭便不辞而别的。

      京城,她不会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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