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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举棋落子总关心 ...

  •   当书房大门紧闭之时,南府的下人们都知道,不要轻易进去惊扰了主子——最好连走路的动静也降到最小。

      南公瑾站在书桌前,悬腕写下几个字,笔却良久没再落下。

      他想起了那一日求解“凤羽”之毒的人。

      据左右的回禀,那人从药房离开之后便策马奔向了京郊一处破土地庙,去那里救治一个受了箭伤之人。到天快黑时方才出来,然后又去见了一个人——刘廷钊。

      待手下拿来了那人粗略的画像,南公瑾才发现这个人他曾见过。正是在命案发生的那一日,百花楼的包厢内……

      “这人叫什么?来头如何?确定是三皇子的人吗?”彼时,南公瑾这么问手下。

      那手下之人道:“依属下拙见,此人若非三皇子腹心也必定与他交涉不浅。至于其他的,暂且还没有探查到。不过属下站在远处,隐隐约约好像听到三皇子唤他作……‘贺兰雪’。”

      “贺兰雪?”这个名字引起了南公瑾的注意。若此人真姓“贺兰”这个鲜卑姓,那便是微妙了。

      “这次都怪属下办事不力,打草惊蛇了。大人,还要不要属下继续追查下去?”

      南公瑾道:“暂且不用了。”

      “是。”

      他回忆着与属下的对话,以及那一日初见贺兰雪时的情景。贺兰雪曾同他和许从渊说过,她与郑若虚“有些过节”,而后竟又救了个身中“凤羽”之毒的人。

      南公瑾知道,能用“凤羽”杀人的,普天之下唯有刘廷钰。刘廷钰想杀的人,她却偏偏要救——这个贺兰雪,摆明了是在与刘廷钰作对。这么看来,他们确实可能存在点“过节”。而贺兰雪又与三皇子刘廷钊有所牵扯,那么这个“过节”十有八|九就是源于刘廷钊了。想来也是,一个表面上看似寒门子弟的人若没有一个强有力的靠山,怎么敢蜉蝣撼大树地与当朝太子作对?

      “妙了……”南公瑾叹道。

      谁人不知三皇子刘廷钊素来两耳不问朝堂事,游手好闲不作为。平日里一副世家纨绔的模样,游历山水、收藏瑰宝,除了正事,什么都爱干。成年后被拉扯到朝堂之上,也总带着股志不在此的懒散劲儿。若非那一张嘴讨巧,恐怕本人励精图治的皇帝陛下早就不会给他好脸色看了。

      至于他和那太子长兄之间的关系,虽不亲密,倒也是十足十地以礼相待。刘廷钰根本不把他放在心上——刘廷钊这清闲皇子,既无夺权的野心,更没什么为政之才,对这样的人多上心思简直就是在浪费刘廷钰的时间。要是真有那闲功夫,刘廷钰也是在考量着从哪条地缝里能多抠出点钱来喂饱他那些贪得无厌的党羽,顺便补一补军费,哪儿会有心思理会他?

      然而南公瑾这一回却发现了这桩怪事——刘廷钊竟也开始跟太子暗暗较起劲来了。莫不是闲云野鹤放浪久了,也会有想化身鸿鹄的那一天?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惊扰了正在沉思中的南公瑾,他将手中笔杆放下,道了一声“进”。

      “他们说你因病不能上朝好些日子了,为兄就来看看,你南沃瑜究竟是害了什么病。”敢在这时候敲他门的,除了许从渊还能是谁?

      “悔之兄请坐。”南公瑾笑道,“公瑾无病,不过是在躲一群病入膏肓之人罢了。”

      许从渊笑了几声。可能是他独特的音色所致,许从渊每一次的开怀都显得有些刺耳。但南公瑾知道,他绝不如表面上看上去的那般刻薄,反倒是个极其良善之人。不然他也不可能愿意同许从渊交好,还称兄道弟。

      “连我也日渐看不透你究竟意欲何为了。”许从渊道,“郑若虚泼了一盆脏水在你身上,你却什么都不做,告病在家。这岂不是更会惹人猜忌?”

      南公瑾亲自为许从渊斟了些茶水,云淡风轻道:“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赌注?”许从渊挑眉道。

      “悔之兄若输了,可要把你府上的四川厨娘借来一个月。”南公瑾笑道。

      “那你若是输了呢?”

      “小弟何曾打过没有把握的赌?”南公瑾道,“我确信不疑,三日之内,陛下自会派人来探病。在那之后我便可回朝,从此也不必理会百花楼的命案了。”

      “哦?”许从渊的表情将信将疑,“你当真这么笃定?”

      南公瑾自然笃定,只是许从渊弄不清这其中原委罢了。

      “其实陛下根本什么都知道。”他道。

      许从渊想了想,这才明白了一二:“你是说圣上清楚此事与你无关,是太子搞的鬼,只不过顾念着一国储君的名声不好点破。故而态度暧昧,既没有顺着他将罪责往你身上引,也没有直接戳穿他?”

      南公瑾欣慰地点了点头,难得许从渊这么快开了窍。

      许从渊接着推断道:“你南公瑾还真是好谋略!正是揣测清楚了圣上的顾虑,你才授意礼部同僚们上书建议休战和亲。因为你知道皇上内心亏欠于你,不可能直接将你的意思驳回。这样一来,抓住了长宁公主这条软肋,便能杀刘廷钰一个措手不及,反将他一军!我原先竟没有想到……”

      南公瑾向许从渊投去了一个肯定的眼神。

      倒是许从渊自己越说越激动,一不留神让“刘廷钰”三个字脱口而出,并没有像往常一般以“郑若虚”这个名字讳饰。话音刚落便反应过来,用一只手遮住一张嘴,暗暗怨自己口快语失。

      南公瑾虽比许从渊年轻,在官场上一路攀爬却总比许从渊要顺遂。一开始,许从渊心中暗自不服,不知个中有乾坤。可随着与南公瑾渐渐交好,相互了解更深,他亦不得不心悦诚服。论年龄,他确然虚长南公瑾一些岁数;可论城府,却只能望洋兴叹一句“后生可畏”了。

      “我还有一事不明白。”他问道,“你真不打算为自己洗脱嫌疑了?”

      不用他说,任谁都知道一个朝廷大员和一桩命案牵涉在一起,哪怕是清白无辜的,也实在是件有失体面的事。正如被人绊了一跤跌入一个粪坑,弄得满身污浊,纵使旁人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也免不了一阵恶心。

      可南公瑾却道:“‘洗脱’二字,谈何容易?可是悔之兄,你须知道,有些事情不说破反倒比说破来得好。”

      许从渊有些急了,忙追问道:“此话怎讲?为兄愚钝,就别再卖关子啦……”

      “若我们真把事情摊在明面上说,纵是证据确凿,皇上又会怎么处理?”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悔之兄啊,看来你是低估了帝王家的人之常情,更低估了国储对一国颜面举足轻重的影响……”

      许从渊闻言,思考良久。

      这一层他确实未曾想到。刘廷钰再怎么说也是太子,太子与旁人自是不同。若是旁人犯了事,大可以依律决断,可储君乃是江山社稷的希望,又怎能背负这等偷鸡摸狗行径的骂名?皇帝现在模棱两可的态度正印证着南公瑾的判断。

      “是了,是了。”

      “不过你也不必担心,该找足的证据,咱们还是要找。虽不能明明白白禀告圣听,可依旧得暗示一下皇上,让他知道咱们心里可并不糊涂。”南公瑾道。

      “你这可是在卖人情给天子呀……”

      “那又何尝不可呢?”南公瑾笑道。

      许从渊绕到南公瑾书桌旁一看,铺平的白纸上写着“前腔”、“锦后拍”等字眼,便知他是又在给人写唱词了。

      “你的‘雅好’倒是未曾变过,一直以来都偷摸摸写这些。”许从渊道。

      南公瑾调笑道:“怎么,悔之兄要因此看不起我了?”

      “怎么会?现在谁人不知‘金陵韩生’的杂剧话本是最抢手的,多少人真金白银都买不到呢!”

      “金陵韩生”是南公瑾信手取的笔名,从他出任礼部侍郎开始就时常以这个名字写一些唱词,再命人偷偷拿去卖。却没想到,没了“京城才子”“内阁官员”的名声与权势,他的词句依旧能卖个好价钱。一来二去,这竟成了他的一大乐趣。

      “不过看来这一篇要姑且停笔了。”南公瑾道,“悔之兄若无事,不妨陪我去一个地方。”

      凭借两人多年的交情与默契,许从渊很快会了意,应道:“君王颍川春|色好,香车钱塘油壁轻。不及影怜桃花面,王谢一顾总含情。”

      “然也。”

      他们正是要暗中前去百花楼获取证据。

      许从渊所吟之诗,正是京城有些公子哥儿为称道顾影怜所作——居住在颍川、颇得宋徽宗宠信的李师师容颜美丽,南齐时钱塘第一名妓苏小小亦是绝代佳人,可这些皆不及顾影怜的桃花面,在万千芳菲当中,也唯有她能引得贵胄一顾。而这个“贵胄”,便是刘廷钰了。

      其实那日“无竹居”里所传的故事也并非毫无依据。刘廷钰喜不喜欢顾影怜另当别论,可曾有官员为讨他欢心征来京城所有美佳人共舞一曲,刘廷钰却独独多看了顾影怜几眼,对其他人视若无物。

      此事被捕风捉影之人拿去编撰成故事,这才有了南公瑾那日所听到的坊间传说。

      “悔之兄,我们穿着成这样会不会太显眼?”

      “没错,得换套简朴的行头才好。”

      说罢,南公瑾便命下人拿来了两套市井之民常穿的粗布麻衣,二人纷纷换上,方才开始计议待会儿要如何行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举棋落子总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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