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未解语》么么酱

3、贰

　　十六岁前的父亲对洛奚来说并没什么存在感。父亲对她而言，不过是每周放学转两次车走过长长的路后，一头扎进满是油烟的家里后，角落里那个蜷在躺椅上的灰蒙蒙的人形。每当看见洛奚回来，那个老实的憨厚又迷茫的脸上，仿佛有了些许神采，浑浊的眼睛仿佛生动了些许。母亲总是为她放下书包，拉她到父亲面前后，一边帮洛奚父亲翻身，一边念念叨叨的说：“大海，我们的小洛奚回来了呢，等会儿我们就开饭啦，要耐心等哦”。父亲脸上呆呆的，喉咙里发出“赫赫”的声响，仿佛在应和。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父亲的重要呢？
　　在这个充满毒奶粉、黑心馒头、致癌大米的时代，拜好山好水好娘亲所赐，洛奚是个没怎么接触激素和人心的晚熟女孩。小时候的玩伴二狗和花妞都结婚的时候，她还身在明亮小县城教室里，朗朗的读着朱自清的《背影》。
　　“我看见他戴着黑布小帽，穿着黑布大马褂，深青布棉袍，蹒跚的走到铁路边，慢慢探下身去，尚不大难。可是他穿过铁道，要爬上那边月台，就不容易了。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

　　“‘我走了，到那边来信！’等他的背影混入来来往往的人里，再找不着了，我便进来坐着，我的眼泪又来了。”
　　一切像往常一样，可是读着读着，十六岁的洛奚心里仿佛装了什么东西，一点一点的沉下去，仿佛心里少了什么。
　　十六岁的洛奚成绩优异，面容开始长开，端的美丽大方。正是老师眼里的好苗子，男孩儿眼里理想的初恋女孩。不管家境怎样，洛奚娘亲给洛奚的永远是不输于城里孩子的物质，“男孩要穷养，女孩要富养”，洛奚娘亲唯一和村里女人信条一致的大概就只有这句了吧。因此十六岁前的洛奚没有意识到她的不同，直到懵懂的少男少女开始争芳斗艳，节日里互相邀约，乡村女孩像平时一样一身素静出现在富家同学的亮闪闪的聚会现场。
　　平日里寡淡的性子让她暗藏尴尬，镇定自若得祝贺着平日还算亲近的同学，却把袖子里暗藏的寒酸的礼物没有拿出来。
　　回家母亲看出她的郁郁，问了以后，从箱底里拿出一条亮闪闪的裙子，毕竟是十六七岁的少女，正是爱美的年纪，她欣喜的接过来，却发现样式颇有些成熟，而且已经过时了，眼底的亮色就暗了下来。据说强势的母亲在她面前却有些嗫嚅：这是妈年轻时最喜欢的一件，洛奚，你知道的，家里的收入都要留着供你读书，你爸病了十几年，最近的花市也不景气。要不，给你改改，还能穿
　　旁边的父亲不适时宜的发出赫赫的声响，脸色仿佛有些欣喜。
　　她接过了裙子，却再没参加过同学的生日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