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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已经持续下了一周的雪。

      这天柯斯莫丝难得没被叫起,睡到了自然醒。她坐起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天已经大亮,庭院和城堡中却都静悄悄的。

      “茜里?”她呼唤了几声但没人回应,看来茜里现在不在城堡里,但也没见其他佣人闻声进来。柯斯莫丝匆匆换好衣服走出房间,大厅里没人,墙角那座古老的时钟依旧在孤独地一秒一秒走着,时针正好卡在罗马数字九上。

      她心里隐隐不安,却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走到庭院中,地上的积雪散发的冷气让她瑟瑟发抖,不禁裹紧了身上的绒毛披肩。明明鹅毛大雪一夜没停,入目却不是一片雪白,一处处散落在白茫茫上的红色让人触目惊心。

      柯斯莫丝抬起腿沿着血迹前行,王宫里一片死寂。视野中出现的是越来越多的血色,还有死状各异的尸体,却不见任何活人。

      小女孩面对这惨状,思绪一片混乱,就像缠杂在一起无论如何难以分解的毛线。她机械盲目地向前走着,直到看到前面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雪地里,浑身沾满了血。

      柯斯莫丝毫不费力地就认出那是贝尔。

      他裹着一袭雪貂披风,本该是纯白的领子被侵染成了斑驳的红色,刚染上去的血呈现着鲜红,早已干涸的血凝结在貂毛上化作暗红。

      贝尔听到身后传来踏在积雪上松软的声音,毫不犹豫地扔出一把飞刀,裹挟着凌冽的杀气直直擦伤了柯斯莫丝的脸颊。

      柯斯莫丝瞬间僵在原地。她感到脸上一阵剧痛,好像血也流了出来。但她不敢去摸,甚至失去了抬起手的力气。
      “贝……”
      ——真糟糕,说不出话了。

      贝尔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来,看到是柯斯莫丝,露出了与往日无二的笑容,“柯斯。”

      “吉尔呢?”她费劲全身的力气挤出这句话。。

      “王子已经把那蟑螂给宰了哦。”
      “……那王宫的其他人呢?”

      “能看到的都被王子宰掉了。”贝尔歪了歪脑袋。毫无情感波动的声线仿佛在说今天吃的饭没什么味道一样。

      “你流血了呢,柯斯。”贝尔一步步向她走来,捧起柯斯莫丝的脸,用拇指抹去刚流出的血。可下一秒又有源源不断的血从伤口流出。
      她只觉贝尔的手冰凉,伤口的痛感灼热。冰火两重天的感觉如尖锐的利器折磨着她的神经。

      贝尔低声呢喃着:“这是王族的血呢,嘻嘻嘻……”一边又一边地为柯斯莫丝擦拭着伤口的血,宛若受到了路西法的蛊惑。
      他满脑子都充斥着今日杀戮的快意。看不顺眼已久的吉尔,终于成了他刀下的仙人掌艺术品。四处逃散的宫人终于摘下平日虚伪的面具,将恐惧、反感毫不掩饰地暴露在他面前。
      贝尔觉得,他拼命按下的杀意快控制不住了。

      “疼——”直觉告诉柯斯莫丝情况不对,她一把推开了贝尔,向后几步同他拉开距离。
      几把小刀蓦地出现在贝尔手中,他此刻情感已将近失控,处在濒临爆发的边缘。

      柯斯莫丝一晃神,没踩稳摔在了雪地里。手腕上过长的粉水晶链顺势飞了出去,掉在了贝尔和她之间。柯斯莫丝坐在雪里没有动,任凭冰冷的雪将她双手侵蚀得逐渐麻木,她只是怔怔看着那串粉水晶链,毫无意识地滑出一滴眼泪。

      贝尔看到那串被甩飞的粉水晶链,也怔了一下,然后拿着飞刀的手缓缓放下来,“嘛……算了。”他最后看了柯斯莫丝一眼,转身离开了。

      柯斯莫丝踉跄地爬起来,拾起手链紧紧攥在手中,默默看着贝尔的背影离她越来越远,似乎宣告着诀别。
      那一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保险箱被撬开了,她听到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她也拖着步伐向王宫外走去,不愿意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城堡,毕竟那里从来都不是她的家。

      天空又飘起了雪,柯斯莫丝抬起头,一片冰凉的雪花飘进她眼里缓缓溶化。辽阔的天空显得那么高那么远,而她显得那么渺小。

      “要去找茜里才行呢……”她自言自语着,刚迈出城门那一刻,却因精神受到太大刺激,一下子摔倒在雪地里昏迷过去。

      柯斯莫丝在这条船上已经呆了不知道有多久,由于被关在黑暗密闭的船舱中,分不清是白天还是夜晚,每天都过得浑浑噩噩。开始她还能按照每天定时的两顿饭来计算日子,可是时间一久就难再记得时日。

      她那天昏迷后再次醒来是被人粗暴地扔到甲板上给摔醒的,睁眼就看到三四个身材魁梧的成年男子,长相都显得十分凶狠。柯斯莫丝本还昏沉沉的脑袋瞬间清醒,许多孩子们撕心裂肺的哭声透过船舱传入她耳中,柯斯莫丝立刻意识到眼前这些人是人贩子。

      不动声色地向后挪了挪,柯斯莫丝回想着遇到人贩子时该怎么办,结果搜遍了整个大脑也没有发现查理尔老师有教过她对付人贩子的方法。

      她咬紧嘴唇打量着这几个人,目光定格在一个双眼如狐狸般狭长,头发蜷曲的男子的手腕上。她又摸了摸自己的左手,果不其然,贝尔给她的那串手链不见了。

      狐狸男注意到柯斯莫丝看着他趁她昏迷时夺来的手链,便把那串粉水晶拿下来在手中摩挲,并且发出尖锐的笑声,“你在看这个吗,我觉得这玩意儿大概挺值钱的就拿过来了,所以它现在归我了哈哈哈……”

      “把它还给我。”柯斯莫丝紧紧盯着狐狸男,沙哑的声音中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你这是什么眼神?”狐狸男不爽地皱起眉头。他搓了搓胳膊,抚平竖立的寒毛,不愿意承认自己竟被一个小女孩阴鸷的眼神给吓到这个事实。

      “快还给我!”

      柯斯莫丝见他没有把手链还给自己的意思,便猛地扑了上去,一口咬住狐狸男的手腕,把手链夺过来后紧紧攥在左手中,右手握成拳使尽力气砸向了他的鼻子。狐狸男尖叫了一声,面部表情都因疼痛扭曲了起来。

      其他那几个人贩子见状立刻叫骂着揪住了柯斯莫丝的衣领和头发,把她拽下来扔到地上。

      “我去你妈的!”狐狸男捂住正在冒血的手腕,愤怒地对摔倒在地的柯斯莫丝狠狠踢了一脚,她又往后滚了几滚。那一脚正好踢中了柯斯莫丝的腹部,强大的冲击让她止不住想呕吐,嘴里还满是血腥味,头发凌乱不堪地黏在了脸上。

      怎样都抢不来被柯斯莫丝紧抱在怀里的粉水晶,他们无奈放弃了。其中一个人贩子把船舱的门给打开,把柯斯莫丝给扔了进去。
      她“咣”的一声砸在舱壁上,没有力气再挪动身体,只是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刚刚她心里涌起了从未有过的黑暗想法。
      当柯斯莫丝把狐狸男的手腕给咬破,嘴里充斥的血腥味竟使她产生了报复的快感。她甚至还想用刀在他身上开几个窟窿,让他尝到更多的痛苦。

      ——可是这样是不对的。
      柯斯莫丝甩了甩头,把那些不该属于自己的想法从脑海中清除。

      摊开手,透过门缝的光线看着手里的粉水晶链,笑意重新浮上她的嘴角,眼神也恢复了平时的温柔。她把手链再次缠在左手上,珍惜的程度不亚于小王子侍弄玫瑰花。

      心绪平定后,她抬头借着光视线环绕了一圈这间屋子。
      屋内大概有二十多个孩子,发色各异肤色都差不多,看来能确定是来自西欧各个国家。有的孩子因恐惧而大哭着,而有的孩子已经眼中了无神采,放弃了希望。
      ——公主在等来王子前总会经历千难万险的。
      柯斯莫丝告诉自己要坚强,环绕住了双膝将头埋入其中。

      依旧是浑浑噩噩的一天。船舱的门被打开了,孩子们以为是人贩子按照惯例来送饭,谁都没有动。这么些天下来,那些一开始还又哭又闹的孩子也不哭了,好像都选择屈服于命运,表情变得麻木,明明是天真无邪的孩子却像行尸走肉一般。

      “孩子们不要紧了,你们已经安全了。”

      明显带着日本味的英语响起,孩子们都抬起了头。狭小的船舱中又涌入了一批人,这些人身着警服,身后跟着救护医疗队,他们维持秩序检查情况的同时,那些医疗队员负责把已经身体虚弱无力行动的孩子抬出去救治。

      终于又见到了光明。冬天的阳光明明是温暖和煦的,此刻却刺得孩子们微微眯起了眼,沐浴着在阳光下的他们被照耀着流下了眼泪。

      柯斯莫丝是懂日语的,当年查理尔老师教她语言,由于西欧的语言体系都是一脉相承,所以让她选择了来自东洋与西欧完全不同的日语。

      她从日本警察的交流中组织出了事情的原貌——这是一艘从西欧开往日本的贩卖儿童的船,它费了半个月的时间躲过了各个国家的海关检查终于抵达日本,却在日本的并盛海港被警察发现。接下来的事情就全权交由日本警察管了。

      海边搭了几个医用帐篷,孩子们暂时被安置在那里。日本海的风带着一股咸湿,这是在冬天更像刀子般地切割人的肌肤。几个翻译员一一询问孩子们的姓名、年龄和国籍,并在本子上做下记录,看来是要将他们都送回他们自己的祖国。

      柯斯莫丝抱着膝乖巧地坐着,等到一个年近四十依然显得十分英俊的警官在她面前蹲下,用拇指将她脸上的灰尘抹去,微笑着用一口流利的英语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柯斯莫丝。6岁。没有家人。”没等警官问她年龄和国籍,柯斯莫丝就用日语说了出来。半个月没有说话,再次说话时声音就像许久没有润滑的旧齿轮一般,吱嘎难听到让她自己吓了一跳。

      渡边警官和他的随从人员也被吓到了,原因却是没想到一个来自欧洲的六岁小女孩会说日语。渡边御扭头对身后的医疗人员示意给柯斯莫丝喝些水,她接过水后像平时喝红茶一样,只不过比喝红茶的速度更快一些地喝完了,姿态依旧优雅。

      “小姑娘你要不要跟我回家?”
      柯斯莫丝不解,没有作答。
      渡边御似乎看出了她眼中的疑惑和防备,揉了揉她的脑袋解释道,“我叫渡边御,是并盛的警视正,我家里有个儿子和你差不多大,如果你来了正好可以作个伴。”

      柯斯莫丝只迟疑了一下就答应了。毕竟她现在已经彻底失去归处了。

      “你现在就是我的女儿了。”渡边御高兴地将柯斯莫丝抱起来,“这是二月……你以后就叫梅见好不好?渡边梅见。”

      这是第一次她被成年男子抱在怀里,也是头一回感受到了父亲的存在,柯斯莫丝环住他的脖子,干涩的眼球变得湿濡起来。

      那天渡边江一开门,就看见他严厉的父亲怀中抱着一个小女孩。那个小女孩年龄看起来和他差不多,脸上身上都是脏兮兮的,被灰尘污泥遮去光泽的头发勉强能看出是金色的,她的双眼却如美丽的黑曜石一般。

      父亲轻轻把小女孩放下来,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顺了顺她的头发,“梅见,这就是你的家。”然后转变成一副严肃的面孔对渡边江说:“江,从今天起她就是你的姐姐,梅见。”

      ——一个星期没回家了,一回来却又给我带来个姐姐,父亲到底搞什么啊。

      渡边江腹诽着,一脸不情愿地回答道:“知道了。”

      柯斯莫丝被渡边江领到浴室里,由于家里没有女孩子的衣服,所以她只能暂时将就着共用渡边江的了。

      洗完澡后的柯斯莫丝完全不复一开始出现在渡边江面前的狼狈模样。她穿着渡边江的小熊T恤,一头柔顺的金发搭在肩头,眉眼干净而标致。

      本来嫌弃父亲带个脏小鬼回家的渡边江,看到同龄的漂亮女孩子从浴室出来,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亲亲热热地粘上去问东问西,将自己的糖果玩具都拿出来分享,明亮的笑容如同冬日的暖阳。

      一瞬间柯斯莫丝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安全区。没有寒风,没有饥饿,没有黑夜,只有她亲爱的人……亲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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