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倦生心情手札》冬倦生

14、第 14 章

　　翌日清晨，伯仲前来求见。

　　此番南下，督骑卫随行人马足有五百，除一小队驻守主船外，其余人则同内务府宫人分布另四条船上。

　　事发当晚，伯仲在另一艘船上巡视。当时雨下得极大，而船与船之间走动，仅用木板搭建临时桥梁，未免发生意外，伯仲就没有回主船。

　　因此，直至天明他才方知出了大事！

　　谋害皇子，始作俑者当诛！

　　他擅离职守，同样脱不了干系！！

　　苦守一夜后，终于等到召见，伯仲此时也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卑职伯仲，前来请罪！”

　　“请罪？”

　　禹景瑶用过药，斜倚靠在塌上。

　　五官精致，俊雅如画。乌发倾泻散开两边，虽然犹带病容，眉间凌厉却更胜往昔。

　　“伯副统领说笑了，非你之过何罪之有？”未给伯仲开口的机会，禹景瑶一语代过，“正好江太医说有重大发现，伯副统领也来一听。”

　　伯仲这才发现站在他身旁男子正是江太医。彼此见过礼后，江太医呈上一本册子。

　　“殿下自南下以来，陆陆续续有头晕呕吐之兆，当时下官连同诸太医诊断为水土不服。昨天回去后，下官整理殿下近十日的脉案，却以为不然。”

　　禹景瑶大致翻阅几页，挑眉道：“那依江太医言外之意，本殿之前身体不适就有蹊跷？”

　　江太医点头，道：“殿下从未南下，水土不服实属正常。但下官昨天突然想起有一种药，名为回朔。”

　　“回朔？这药有何稀奇？”

　　“这药本身并不稀奇，常用于发狂的牲畜身上。若人用则头晕乏力、食欲不振，同晕船征兆非常相像，且它无色无味，入水即化，本身也不属毒物，所以银针查不出来。”

　　禹景瑶微颔首，问道：“那江太医如何能联想到此药身上？”

　　其他人同样好奇，江太医也不卖关子：“这人应当略通药理，用量既能达到效果，又不会损害殿下身子，所以下官等人才未察觉，只是……”江太医神色突然有些犹豫，“只是这药有个大忌……”

　　“江太医！这都什么时候了！”正是要紧时候，突然话留半截，福海忍不住开口，又惊觉自己身份，连忙躬身，“老奴逾越了，还请殿下恕罪。”

　　“无妨。”

　　福海真心实意，禹景瑶如何会怪罪。余光扫过同为“心腹”的挽袖，此时垂头低眸，安静如初。

　　“江太医有话不妨直讲。”禹景瑶执起茶盏，晦暗一笑，“这里又没外人。”

　　伯仲眼观鼻，鼻观心，只管看脚下。

　　江太医见状，只得开口：“这药大忌……切勿，心绪波动过大……”

　　话音刚落，满室诡异般寂静。

　　众人心低一“咯噔”，事发当日不正是元后忌辰？

　　元后仙逝整十年，生前同二皇子关系不睦，这在皇城中本不是秘密。据说元后死的也不是很光彩，二皇子一直对此避讳极深。

　　在场的人，除了伯仲外，都是二皇子嫡系。江太医不敢直言，就是怕当众揭了主子脸面。

　　“殿下，事情都过去了，您……”

　　到这时，只有福海敢上前劝一句。禹景瑶正琢磨着因重生之故，才有所谓的“心绪波动”，一回神就见福海一副忧心模样，其他人则恨不得不存在。

　　稍作思索，才明白他们误会大了。

　　宁国公府的女人，要么太过聪明，亦如太后；要么太过愚蠢，亦如他的生母。

　　时隔多年，尘归尘，土归土，他都快记不清那女人的模样了。

　　因为不再在意，谈何而来的怨憎？

　　不过，那是近乎而立之年禹景瑶的想法，那十七岁的他应该如何反应？

　　“伯仲！”

　　“卑职在！”

　　禹景瑶声音冰冷如利刃，只听得伯仲心跟着一颤。

　　“此行，父皇可是要你确保本殿安全？”

　　“是！卑职愧对陛下信任！”

　　“你倒有自知之明。”禹景瑶睨了眼半跪在跟前的伯仲，淡淡道，“那便将功赎罪吧，本殿给你三天时间。”

　　“是！卑职领命！”

　　伯仲躬身退下，半刻都不想多留。

　　暗叹果然不负传闻，二皇子这性子阴晴不定，翻脸比翻书还快。

　　等等……不对！

　　二皇子刚才之意，是要他们督骑卫全权负责此事，换句话说查到人是应该的，没查到就等着被降罪！

　　出了门，伯仲这才惊觉自己上了当。

　　这几年，前头几位皇子长成，储君之位未定，争斗已初见雏形，陛下的心思更是猜不透。

　　明眼人都瞧得出，这事和二皇子身边的人脱不了关系。

　　查谁下毒的不难，可谁指使的呢？这背后要再牵扯出什么来，那才是真麻烦。

　　伯仲头都要炸了！

　　旁人遇到这种事不是想法子暗地里解决，免得失了面子吗？怎么二皇子非剑走偏锋，恨不得闹的天下皆知！

　　对此，福海同样深感疑惑。

　　把过脉确认无碍后，江太医先退下，挽袖前去相送，室内只有主仆二人。

　　福海犹豫道：“殿下，这事让伯仲去查，是否不妥？”

　　禹景瑶一笑道：“有何不妥？”

　　福海眉头紧皱，忖度道：“伯仲非殿下的人，这事若传出去，实在有损殿下的名声。且殿下是奉旨前往护国寺，路上却闹出这种事，若被人以此作文章……”

　　“公公说名声？”禹景瑶凤眸上挑，不怒自威，“我还有什么名声可言？在乎那劳什子东西做甚？”

　　惩罚个发错的宫人，说是生性残暴；寝殿里多放几个摆件，说是骄横奢侈；不喜女子近身伺候，直接说成了喜好男色！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福海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殿下，您委屈，老奴晓得。若不是陛下……”

　　皇帝不宠禹景瑶吗？

　　旁人敢说“不”字恐怕得诛心。

　　皇帝是太宠二皇子了，不管二皇子要个什么，哪怕是天上的月亮，都能广招天下能士想法弄来。

　　可就是宠过头了，弄得下面人怨声载道，言官不止一次参本，皇帝一句话就怼了回去：朕就这么一个嫡子，还不能惯着呢？

　　下面人敢说什么？

　　陛下爱子之心有错？当然没有！

　　那肯定都是二皇子的问题！

　　禹景瑶想起这些破事就挺好笑。不过帝宠乃是把双刃剑，没皇帝这么些年的捧杀，有些事他现在还真不好办。

　　“公公且安心吧。”禹景瑶长叹一声，笃定道，“眼下伯仲可比谁都惜我的命，也比谁都更怕事情闹大，被贴上二皇子党的标签。”

　　事实也确实如此。

　　伯仲回去后，当即命人以“二皇子舱内丢了东西”为名搜查，自己则亲自提审那些被抓起来的宫人。

　　——万不可走漏风声。

　　这是伯仲对手下再三嘱咐的要求。

　　幸而当日在福海刻意不声张下，二皇子中毒这事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其他人只以为二皇子晕船得更厉害了。

　　这两日里，伯仲忙的脚不沾地，然而，结果却不怎么如人意。

　　抓起来的人里，重大嫌疑的有九人，其他人再七七八八牵扯出来一些人来，甚至还有两名督骑卫的人。

　　伯仲一个头两个大，当即把人抓过来一问才知，是和膳房的小宫女“打情骂俏”惹出来的货。

　　这时，搜查的小队前来回禀。

　　“副统领，底舱、一层、二层的舱都搜了，全无发现。”

　　“那三层呢？”伯仲没好气的问。

　　“这……”手下面露难色，犹豫道，“这三层是殿下所在，而且福公公和挽袖姑娘等人也……”

　　伯仲暗骂一声蠢货，二皇子想查的不就是这些人？不愿自己动手寒了底下人心，让自己来做这个恶人！

　　“罢，我亲自带人去！”

　　步入三楼，众人下意识放轻脚步。福海事先交代过，伯仲等人一上来就被一小太监领进左手边几间。

　　对待这些二皇子身边的近侍，伯仲等人也不敢拿大，索性小太监们都十分合作，一刻钟的功夫就搜查完毕。

　　“冒犯了，小公公。”

　　“不敢。”

　　领路的小太监不卑不亢，又带他们去宫女的屋子。

　　二皇子不喜女子近身伺候，宫女们住的相对离二皇子主室远些，众人心下稍微放松了些，只是小宫女们态度却不怎么好。

　　“怎么能让这些大男人搜咱们的东西！”

　　“绯儿，少说两句吧。”

　　“是啊，姑姑都交代了……”

　　这绯儿长得杏眼桃腮，容貌十分出众，就是嘴皮子俐落了些，被其他人拉住后还一脸横眉冷对的。

　　伯仲等人自然不会同女子计较，挨个将小宫女们的衣笼打开，绯儿正是头一个，侍卫发觉不对，竟然有隔层。

　　绯儿当即脸色一变。

　　“你们！你们干嘛呢！”绯儿一个箭步上前，想抢过侍卫手里从隔层里取出的包裹，“那个……那个你不能看！”

　　侍卫人高马大，绯儿没能得逞，伯仲上前接过包裹，狐疑道：“里面是什么让姑娘如此紧张？还请姑娘为本官解惑。”

　　绯儿娇嗔一声：“就是……小衣那些啦……不能看！”

　　大禹朝男女大防甚严，小宫女们之前不给好脸色情有可原。但用到隔层仅放些私密衣物谁信？

　　伯仲故作恍然道：“确实是本官考虑不周，那小公公，可否麻烦帮忙查看一下？”

　　小太监瞧了绯儿一眼，躬身道：“大人客气了。”

　　其他小宫女见状也松了口气，纷纷将自己的私密衣物拿出来。绯儿见躲不掉，脸色煞白如纸。

　　太可疑了。

　　伯仲对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点点头，不动声色靠近绯儿。

　　小太监一个个搜过，也终于来到这个绯儿的包袱前。

　　“别……”

　　绯儿还在做垂死挣扎，小太监这会也察觉出不妥了，当即将包袱打开一看！

　　“这……”

　　绯儿终于奔溃了，哭倒在地：“不……奴婢不敢了，大人求您别告诉姑姑，奴婢真不敢了！”

　　包裹里，赫然是一件新做的男子内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