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离人归》迟颜

3、关于出走

　　关于出走

　　“出走”前面
　　似乎应该有“离家”二字
　　可是那并不是初衷
　　出走是为了找寻
　　走了出去
　　才发现开始遗忘

　　十年后。
　　S市。
　　当楚阡陌开始适应这座陌生的奢华之城，看惯妖娆的男男女女的时候，回过头，她才发现自己的出逃是如此的仓促和狼狈。
　　窗外是黑色的夜幕和绚烂的霓虹。
　　舍友已经都熟睡了。
　　黑暗中，阡陌轻轻吁出一口气，闭上眼似乎还可以看到老爸的沉默、老妈的眼泪。他们一直希望她就在本市读大学就好了，可是阡陌却意外的做了一回叛逆女，不仅仅是出省了，还跑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的南方。单是在地图上看都隔了老远。
　　原因？楚阡陌看着老妈眼里的泪，简单随意的说了一句：“想离远一点。”
　　这一句话不得了，老妈的眼泪直接哗啦流了下来。看着老爸要揍人的样子，阡陌赶紧解释：“远了我才好学会独立呀。”
　　老妈抹抹眼泪，又淡淡的笑了。
　　然后，在这个火热的季节，楚阡陌顺利出走。
　　走出这里，才会远离从前。
　　楚阡陌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多麽坚强的人。她只是习惯逃避。她的唇微微弯起，扯了一个嘲讽的弧度，渐渐沉入梦境。

　　大片的桃花在天空妖娆，挡住她的视线。
　　那个男孩子终于再也看不见。
　　从此，杳无音讯。
　　很长一段时间，楚阡陌会夜夜从梦中哭喊醒。楚爸楚妈很是担心，那声声稚嫩却悲伤的“莫苍离”，让楚爸楚妈心疼，却又无能为力。明明是孩子，却如此的不能遗忘。
　　一个周末，楚阡陌跟父母说要和同学去春游。然后便离家出走了。
　　其实也并不是离家出走，只是想去看看村庄外边那个遥远的大城市。
　　楚阡陌只记得自己走了很久，很久，直到脚上被磨起泡来，渗出血来。并没有看到高高的楼房，也没有看到那个冷静的少年。
　　然后，她忽然心很疼。
　　她不知道，她这么心心念念的这个男孩子，到底为什么突然不见，为什么一点音讯也没有。她就像一个吃不到糖的孩子，慌张，难受，不知所措。
　　她这么小，却开始学习大人的回忆。
　　于是，她蹲下，狠狠的哭了起来。
　　像是要把自他走了便压抑着的情绪发泄干净似的，直到喉咙沙哑。
　　天黑之前，她擦干眼泪，拦住一辆农用车：“去X村多少钱？”
　　车上的人见她是个孩子就回答：“五毛。”
　　然后她跳上车。
　　到了村口，她掏出兜里的五分钱，说：“给你。”
　　车上的人横眉怒视。
　　小丫头睁着肿成核桃般的眼说：“不够的，你找莫苍离要吧。”似乎这样，还可以感觉到还是存在这个人的，似乎还能有些关联。
　　“莫苍离？”车上的人瞪大眼，“你谁啊？”
　　“楚阡陌。”小丫头片子毫不在乎的回答。
　　“也是小天才啊。”车上的人笑了，“就当叔叔送给你的见面礼吧。”然后，把那五分钱塞给楚阡陌，走了。
　　楚阡陌当时是多么的痛恨这个车上的人啊。他为什么不坚持去问莫苍离要那四毛五分钱？如果他坚持，她就有了坚持的理由。
　　痛恨过后，她终于意识到，莫苍离是真的离开了。或许，从此以后，便真的是再无瓜葛了。连五毛钱的瓜葛都不存在了。

　　然后，她回家。
　　那天回来，楚阡陌受伤的脚和红肿的眼睛让楚妈黯然，却什么也没有说。从此，楚爸楚妈再也没有听到楚阡陌说过梦话。
　　自此，楚阡陌开始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人也越发乖巧、安静起来，绝口不提莫苍离。
　　像所有普普通通的孩子，直到天才两个字消失在这个小县城。曾经的天才，只是不想离他太远。如今，已经没有必要。
　　仿佛那个俊朗、内敛的少年从来没有出现在她的生命中。
　　仿佛那只是灼灼桃花下做的一个梦。醒了，日子照常过。

　　那一年，楚阡陌十岁。
　　从此，再也没有穿过红衫，再也不再伫立于那株最庞大的桃树下。
　　似乎以前的一切，像婴儿一般，哭过就忘记了。
　　阡陌在那一天，仓猝的长大。

　　后来的年月里，那株桃花开始枯萎，直至死亡。
　　什么都不存在了。楚阡陌穿着白衫，看着父亲把桃树连根掘起，不言不语，眼泪却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然后楚阡陌醒了。
　　哭醒的。没有声音，没有眼泪，像是假哭，却有种肝肠寸断的感觉。
　　原来又做梦了。

　　军训结束后的迎新晚会上，她坐在上千的新生里，在黑暗的角落里，看着那个叫“莫苍离”的男人上台。灯光下，是一张英俊而冷漠的脸。有些微的熟悉，更多的是陌生。楚阡陌微微笑了。也许，他并不是他。这个世界上重名的人很多。她恍然大悟“想离远一点”的意思，原来自己真的是想远离那些遥远的过去，连同他一起生活过的城市一起，抛弃。
　　那个叫做莫苍离的男人，是即将毕业的一届。作为老生代表发言，干干脆脆的上台说了一句：“现在，你们可以好好享受你们的青春了。包括痛苦，包括快乐。”
　　阡陌在黑暗里闭上双眼，耳朵的敏感度被扩大数十倍。这一句话，清晰而刺疼。然后，是铺天盖地的欢呼声和鼓掌声。

　　楚阡陌并没有觉得大学里是多么的不一样，只是可以不再令人讨厌的数学。
　　话说这个讨厌的原因。嗯，想当年，咱阡陌也是个天才少女啊。只是因那五毛钱时间加“莫门”事件，楚阡陌后来看着数字就不爽。不爽的结果是学了文科，然后，跑到这个遥远的城市来，学一个陌生的专业：广告学。
　　这是一个很时髦的名词。阡陌喜欢，可以懒散的生活，可以明目张胆的玩。
　　还有一个不一样的就是多了三位同居者。三位同居者，都是南方的孩子。有两位本市佳丽，曰端木青，欧夜，还有一位是苏州妙人儿唤作苏媚。当时刚见面互相介绍的时候，楚阡陌直接被雷到了——一个是古色古香的复姓，一个是“欧耶”的谐音（欧爸当时不知道这词在二十几年后会如此流行吧？），还有一个是明明长的巨清纯可愣是起了个令人想入非非的名字！
　　半年的时间，四个女人成了半生不熟的朋友。挚交谈不上，用的上的朋友而已，有种古人所云“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感觉，但似乎每个人都习惯隐藏某些东西。半年后，楚阡陌发现那三个女人，直接连人影都难以看到，因为她们都开始在外面租房子，就是课堂点名的时候，楚阡陌捏着嗓子整出几个不一样的声音来，考试的时候，楚阡陌的笔记复印上几份，一人发一份而已。当然，这些劳动是有报酬的，偶尔光顾一下肯德基，吃个哈根达斯，泡个星巴克，逛几个酒吧而已。
　　对那个三个女人而言，学生宿舍的存在有些讽刺。楚阡陌懒懒散散的晃荡着去交水彩课的作业。一张是自己的，一副好学生的样子。另三张，是她代画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让其余三张看起来不太一样。这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楚阡陌决定放假之前很宰她们三个一顿。亏得她天天无聊，才有功夫去折腾自己呀。
　　那个时候快深冬了吧。虽然在这座南方的城市，冬天的影子并不是那么容易看到。秋天的味道还是比较浓厚，高大繁盛的法国梧桐被枯黄的叶子缀满，就是不往地上掉。楚阡陌百无聊赖地瞅瞅天，想：这叶子估计忘了“化作春泥更护花”的使命了。
　　由于太专注，唔，或者说是太不专注，平常闭着眼都走到的画室，这一次竟然走错地了。那个教室，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遥远的莫苍离，另一个不认识。楚阡陌进去的时候，只看到那个陌生的男子一脸阳光，似乎要融化冰雪般的灿烂，微仰着头，看着一脸冷峻的莫苍离，嘴里温温柔柔的叫着：“莫苍离。”
　　楚阡陌的视线先是被莫苍离吸引，然后下意识的伸手遮了一下眼睛，似乎被那陌生男子太过灿烂的笑意耀到了眼。的确，在这隐晦潮湿的冬日，那样的笑，比春日的阳光还要明媚。
　　莫苍离抬眼看了她一眼，继续面无表情，倒是那个阳光男，偏过头对她笑的更灿烂。
　　那么的相似，却又那么的不同。

　　后来，楚阡陌想：我这千方百计的出走，却还是走错了。不过是误入岔路，还是走了弯路，这段路，就这样埂在了她漫不经心的日子里，让她很窝囊的跌了一跤。

作者有话说

　　开始。捉一下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