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午间叙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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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与甄文杰面对面坐在餐厅里，我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竟有这么巧的事，才梦到这个人，便遇见了？
这家伙可比以前帅多了，都说女大十八变，男人也这样吗？
六年前的他虽说也很出众，但只能称得上清雅俊秀——人太斯文安静，小身板也过于瘦弱，缺少男孩子该有的气魄。如今，可能是年龄增长的缘故，他身上的阳刚之气渐渐散发出来，融合着那股与生俱来的书卷气，越发显得器宇不凡。
一定是刚才的梦还没醒！
我装模作样地一手翻着菜单，另一只悄悄垂下，暗中使劲掐了掐小指肚，不禁‘嘶’地一声倒抽一口凉气，引来他的关注。
“怎么了？”
他脸上的阴云自我叫出他名字时便化为乌有，恢复了先前的温和模样，听见我不含蓄的痛呼声，抬手止住女服务员殷勤的推荐，目不斜视地看着我问。
“哦，没事儿……”我把手背在身后，轻轻揉着刚被自己虐过的手指，尽量保持淑女的微笑：“这些东西看起来都很好吃！”
甄文杰显然不相信我的说词，却也没有多问，只微微笑着说：“那就别客气，想吃什么随便点。”
我干脆合上菜单，无比真诚地说：“这里我不熟悉，还是你点吧……哦，我没有忌口，什么都吃的！”
他点点头，笑得意有所指：“很好，还没变！”
“啊？”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下一刻便倏然反应过来他在笑我还跟以前一样能吃！忍不住羞恼地白他一眼：小气！不就是那时候抢过你的菜嘛，多大点儿事，至于记到现在吗？
甄文杰低笑出声，惹得女服务员瞬间红了脸，格外娇羞地望着他。始作俑者却对此视而不见，不过也不再与我推让，合了菜单快速点了几样。
这家餐厅在J大对面，坐在靠玻璃窗的位置一眼就能看到学校大门。里面的格调也不错，木质音箱中播放着轻缓的《天空之城》，暖色系的吊灯映照着素净的墙纸和淡雅的桌椅，四处摆放了苍翠的绿植，有几盆还开出了星星点点的小花，很温馨的感觉，是个约会的好地方！
我倚在靠背上，趁机换了个不痛不痒的话题。“你常来这里？”
“我说第一次来你信不信？”
他端端正正的坐着，修长的双手撑在桌上，落我身上的目光充满探究。
在我的记忆中，甄文杰是个不会说谎的人，而且这种事也没必要骗我，不禁惊讶道：“那你点菜都不看菜单？”
“刚才不是已经看过了？”他注视着我的眼神变得很是不解，仿佛我的问题很白痴。
才翻了一遍就记住了？
想了想又觉得正常，这家伙上学的时候就记忆力超群，除了对语文不感冒，哪一科成绩不是名列前茅？
“对了，你怎么教了语文？”
这一点着实令我震惊，也是刚才没马上认出他的主要原因——甄文杰教语文，想想都觉得恐怖！想当年，他对语文的感情除了深恶痛绝，便只有深感无力。
他却微微一笑，轻声说：“帮别人代课而已。”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当初那个对古文避之不及的人不是他。
可是，帮别人代课也不该是语文课吧？这个一向聪明的家伙似乎没抓住我问的重点。算了，虽然好奇，毕竟六年没见，不可能再像上学时那样无话不谈......好吧，其实那时候的谈话也基本上都是我独自念叨个不停，穿插着问他几句，然后被他寥寥带过而已。
我知道，男生大多都没兴趣聊琐事，何况他性格还有些内向。可当时的我完全没有现在的觉悟，而且脸皮厚的可以，以为同桌之间理所应当就该有比一般同学深厚的友谊，而把他偶尔表现的不耐当做关系近的铁证。
但现在不会了。人家摆明不愿多说，我当然不好意思再像从前那样傻愣愣地刨根问底。于是，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僵。
直到一首曲尽，杯里的绿茶微凉，他端起杯子，吹开水面上漂浮的几颗茶叶，轻抿了一口，终于再次开口：“你呢？这几年怎么样？”
“……就那样呗！上学，毕业，工作……跟着正常人的节奏走。”
切，茶叶又噎不死人！我端起精致的杯子，在他的注视下将整杯茶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从早上到现在连口水都没顾得喝，渴死我了！
他不禁失笑，又给我续上一杯，端详着我问：“在哪儿工作？”
“T市。”
多年不见的同学，又不在同城，通常人家礼貌性问你在哪儿工作的时候，只消回答所在的城市就好，除非你高就的地方非常出名，不然就算说了人家也转头就忘，所以，何必费那口舌。
不知是否我眼花，竟然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失望：“T市……怎么跑那儿去了？”
怎么跑哪儿去了吗？一些不愉快的记忆被这句话勾起，似如潮水般从脑海深处复苏。原来，想忘的始终忘不掉。
我赶紧止住思绪，发自内心地苦笑一声，对他实话实说：“在这儿混不下去呗。”
他问的似乎有些急切：“这么说你在J市也工作过？多久？”
我仔细想了想，回答：“半年吧……刚毕业那会儿。”
他沉默了片刻，低声开口：“那今天是……”
“参加我们公司组织的培训……哦，就在J大。”
他一愣，垂下目光似乎在想些什么，一会儿又抬眼看着我问：“你在哪家公司？”
“诶？”
哦，我忘了他记忆力好，便说了公司名称，并附加着虚让了一句：“以后常联系。”
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我没你电话。”
“……”真是个实在人！
我报上手机号，看着他将号码存好，然后给我回拨过来，听见我手机响了才慎重地说：“这是我的号码，你记好。”
我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这个不是空号吧”，关键时刻还是忍住了，但非常嘴欠地问了另一句：“还需不需要互换□□号啊？”
没办法，以前在他面前贫惯了，如今虽说性子收敛很多，可分别多年后乍一遇见，我一时还不能将他当做陌生人对待。总觉得这六年恍如一梦，今日之前我还在与他边斗嘴边一起背诵《夜雨寄北》，哪能一下子就开启自动防备模式？
可甄文杰竟真的又掏出手机，认真地问：“你多少号？”
我只好把□□号也乖乖告诉了他。
间或聊着从前的趣事，一顿饭吃得还算尽兴，虽然大多时候仍然是我在说、他在听。
不过，我没问他那个空号的电话是怎么回事，既然已经过去那么多年，既然此刻相谈甚欢，何必再提尴尬的旧事？何况，这顿饭后，估计我俩也只剩下一般朋友的交情而已——见面寒暄几句、逢年过节问候一声而已。
而他，也没问我其他的同学和他走以后班里的事。也许，那一年多的借读生涯对他而言，是真的不重要吧。
看看时间不早，甄文杰买了单，边收钱包边非常抱歉地说：“不好意思，下午还有两节课，这个时间只能请你在这里将就一顿，晚上咱们再好好聚聚。”
我不免一愣，然后摆摆手真心地道谢：“不用那么麻烦，你还认得我我就很高兴了。”
他的脸色顿时有点黑，深深地直视着我，冷冷道：“确实有个人差点忘记老朋友，不过不是我。”
“呵呵……”这家伙说话还是一样的不讨喜！
通常情况下，见了‘呵呵’这两个字，一般人就知道该说再见了，可甄文杰显然不是一般人，直接在餐厅门口驻足，双手抱胸，一副我不给个合理解释他就不走的模样！
不就是没一下子认出你来嘛，我又没给你空号！
但我前脚刚吃了人家的饭，不能接着翻脸无情，只好笑嘻嘻地拍马屁：“谁让你越来越帅了呢！”
反正说句好听的，又不会少点肉。
他总算满意地放下手臂，试探着问我：“晚上有事？”
“嗯。”我点点头。
他脸上的表情很是失望，薄唇动了动终又合上。然后，淡笑着垂下目光，由着眼睛轻眨了两下，带动着睫毛一颤一颤地，颤进我的心里。
唉，他的性格太过沉静，说话又惯于直接，当年与那么多同学朝夕相处都没交上一个合得来的朋友，如今应当还是一样的孤独吧。其实，他人很好，只是面冷，又不擅长与人交流，便处处格格不入了。
想到此，我不禁有些心软，主动开口解释：“我去找姗姗，跟她早就约好了的。”
“迟珊珊？”他眉头一挑，刚才的失意一扫而空，甚至闪过一丝惊喜：“她也在J市？”
从他的表情来看，他还是非常念旧的，竟记得姗姗姓迟。不过，或许只是因为‘姗姗来迟’这个成语而已！
我不禁失笑：“她大学毕业就结了婚，留在了这里。”
“跟韩熠？”
“不是……”我轻轻摇头，笑得有些苦涩：“韩熠……出国了。”
他不由一愣，有些难以置信：“他俩竟然没在一起？”
我喃喃道：“是啊，很意外。”
虽然我一直知道姗姗对韩熠没有感觉，但几年来韩熠对她的付出多少人都看在眼里。只要姗姗想要的，他总会想尽一切办法如她所愿。更难得的是，跟许多陷入情网的男孩子不一样，这份暗恋不但没有让他丧失理智，反而成就了他的学业——他怕姗姗离了他的视线被人中途截胡，所以，高中时愣是戒了电脑游戏，也不再痴迷各种球赛，一心奋发图强，三年后与她一起考入北京。
那些年，表面上我们是形影不离的铁三角，实际上却是他一路努力追赶着姗姗的脚步，陪在我们身边。我向来相信日久生情，觉得这种细水长流的感情定能持久，而且我们三个一起长大，有那么多年的情谊铺垫，姗姗早晚会被他感动，他们自然而然地会在一起。
殊不知，天意难测。
如果能预料到以后的事，我绝不会在大三那年的五一邀请姗姗来玩，更不会带她参加班里的郊游，这样她就不会遇见赵驰，更不会对他一见钟情。可是，我不能未卜先知，于是，那些不想发生的事情一件件都发生了……
赵驰是我的班长——阳光帅气，说话幽默风趣，为人处事更是经验老道，再加上一米八的身高，迷住了不少女生。所以，我并不意外姗姗会喜欢他，只是没想到他俩居然一毕业就结了婚！然后，韩熠……那个誓言要一辈子当我们护花使者的阳光男孩，带着他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爱恋，黯然远赴他乡。而我，除了祝福姗姗，跟韩熠说对不起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记得最后一次见韩熠是在姗姗婚礼的前夕，他风尘仆仆地连夜赶来，请我帮忙转交礼金。当时见到他，我着实吃了一惊。到现在，都忘不了他胡子拉碴面容暗淡的颓废样子。
那晚，我没说几句话，面对他，我始终心存愧疚。而他，只留下一句话——如果她过的不好，一定告诉他。然后，塞给我一个厚厚的红包便转身离去，孤独的身影在苍白的月光中格外凄凉。
那一刻，我的泪水夺眶而出。
当时我就知道，他要离开我们了。虽然不舍，但我没有留他。单恋多年却无法得到回应的苦，我懂。眼睁睁看着所爱的人和别人幸福的生活会心痛，可眼睁睁看着所爱的人过的不幸福，更心痛。心痛到无法面对，唯有远离——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不是吗？
“小心！”晃神间，我被人猛地拉了一把，手腕上传来一股温热有力的力量，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差点闯了红灯。
“谢谢。”面对众人好奇的瞩目，我有些难为情，试着抽出手臂。
甄文杰神态自若地松开手，低声问：“怎么了？”
“不小心走神了……”
他责怪地瞪我一眼，幽幽地叹气：“还是一样的不省心！”
“……”其实，我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韩熠怎么舍得走？”过了马路，甄文杰问。
我长叹一声，与他并入校园，望着前方的山顶，苦笑着说：“不是所有的付出都有回报，也不是所有的等待都一定会有结果。”
他动动唇，却是欲言又止，终没有再说什么。
我们俩就这样一路沉默着走上书山路，直到继续教育学院的宿舍已在眼前，还没来得及说告别的话，他先打破了沉默。
“那你呢……等到了吗？”低沉犹豫的声音似从遥远的山顶飘来，一字一字触动我的耳膜。
我心里咯噔一下：他终于还是问出来了……
我面不改色地望着他，笑得漫不经心：“我早就不等了。”
他一眼识破我的伪装，冷哼着说：“所以你就悄无声息地逃到了T市？”
他的眼光还是一贯的一针见血，问题也是一贯的尖锐锋利！
我耸耸肩收了笑容，然后镇定地看了看手表，非常好心提醒他：“还有十六分钟就上课了，代课老师尤为不能迟到啊！”
他凝视我的目光似乎已洞察一切，便也不再追问，晃了晃手机，轻声说：“保持联系。”
“好。”我想赶紧送走这尊大佛，顺着他道：“谢谢你的款待，改天我回请。”
“荣幸之至……如果你记得住的话。”
这人！光说前半句不好吗？
不就是原先说过请他吃饭后来不小心忘了嘛。还真是小心眼儿，时刻不忘损我！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2、午间叙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