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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出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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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暂居的小院,新换果然急的团团转,难得冲她大发了脾气,念念叨叨如今世道有多乱,她独自出去多危险,自己差点就去报官了,说着说着居然又掉眼泪了。
萨仁暗叹自己是不是太过分,惹得小姑娘三番五次的难过,又想着梳妆匣里的告别信,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对不起。”
自古没有主子给奴婢道歉的事。
但是萨仁这样做了,她是真的抱歉,鸠占鹊巢并不是她的本意,奈何天命难违。
新换被她吓得不敢说话,也发觉自己态度不好,连忙擦了眼泪道,“奴婢就是心疼主子,饭菜都准备好了,赶紧吃吧,不然待会儿鱼凉了就腥了。”
“嗯。”
这顿饭萨仁吃的格外慢,细嚼慢咽,比平时多吃了一碗白米,新换的红烧鱼是真好吃,比起御膳房都不逊色,打听起来,原来她是江南出身,后来被父亲送给了远房亲戚,最后进了知公府做丫鬟。
“你想要回江南吗?”
萨仁不仅是好奇,平沙村地处江南,若是新换十分思念故乡,或者可以顺路把她带回去。
然而结果令人有些失望,新换眼神坚定的摇头,“我爹将我送出去是为了省下钱生儿子,新换的家早就不在江南了。”
想来也是,十几年没见了,要她回去做什么,那样卖女的父母,指不定给她说个荒唐亲事换些礼金,一辈子就这样恍恍惚惚的过去了,萨仁勉强的笑了笑,没再说话。
吃完饭她特地要新换打水来,本来她沐浴都不肯别人伺候左右,今日不同往昔,她留下新换说说话,谈谈她未来想找个哪样的夫婿,或者说不当丫鬟了,想做个什么营生。
“奴婢看遍了大家大户的姻缘,想着日后能嫁人,找个憨厚老实的,哪怕种种地,踏踏实实过日子也是好的。”
“这些年主子宽厚奴婢,赏了不少钱呢,能开个豆花店也挺好的。”
萨仁挑眉,“你还会做豆花呢?”
“奴婢会做的可多呢。”
小姑娘难得露出害羞的样子,越发像这个年纪该有的情绪,十指灵活翻飞,将萨仁的头发拆解,轻轻抚上水,小心的揉搓,“主子,您非得走吗?”
这话问的太过突然,原本舒服享受的萨仁心头一跳,黑黝黝的的眼睛看着忧伤的新换。
“您生病奴婢就觉得蹊跷,在宫里时那样严重,出了宫,王御医的三副药就给治好了,想来想去,无非就是装病罢了,为了不跟皇上过,可新换想不通,但也不问,您做事总有自己的道理。”
“你看见那封信了?”
新换瞥眉,好看的眼睛圆圆,“没有啊,只是……打开衣橱,您的冬衣都不见了,首饰也收拾起来了。”
原来自己做的这么明显?萨仁苦笑,看来自己还是太嫩,连十几岁的小丫鬟都骗不过去,那戚百光呢?是不是心知肚明,却被自己的反常行为伤了心?
旁姗啊旁姗,你可别怪我。
罢了,就算你怪我,待我下地狱,千刀万剐我来受。
“你为什么不拦着我?”
氤氲的水汽模糊了双眼,萨仁洗了洗脸,涣散的情绪终于集中,新换却依旧温柔伺候她,“奴婢说了,主子做事有您的道理,从小管事嬷嬷就教导过新换,自己不懂,就不要怀疑,因为各人活法,容不得别人插手。”
可怜小小年纪如此通透,大概吃了不少苦吧。
“您不带着我,新换就不添乱,只是……”她又兑了些热水,小脸累的流汗,看着让人莫名的心疼,“只是您好好照顾自己,新换永远在云城等着您。”
年少的时候不会说场面话,新换多少年后回忆起这段,仍旧为自己高兴,没有被乌烟瘴气的皇宫浸染,她是真心实意的,愿意对一个人好,这就够了。
新换带着别的丫鬟收拾就退下了,关门前她回望自己伺候多年的主子,两人对视,泯然作别。
出门前,萨仁将梳妆匣放在明面上,披上件纯黑的风衣,站在院子里看,新换的屋子里还点着蜡烛,凝望片刻,她终于还是轻手轻脚的出门。
就好像江湖上的人作别,从来不当面卿卿耳语,你我心中有数,有缘过后再见。
赵武如约等在巷子口,面色比先前看起来好,大概人逢喜事精神爽,萨仁看了也不觉跟着高兴,说话的语调都欢快起来,“你妇人如何了?可找了郎中看看?”
马车缓缓行驶,赵武笑着回答,“多亏了姑娘给的车钱,我这临走给我婆娘抓了好些天的药,等我回来,估计她都能下床干活了。”
不知不觉就到了城门口,也奇怪,今晚的守卫统领居然就是去年徐月娥带她出城时的同一人,犹记得她们似乎相熟,因此他上前来问话,萨仁竟不知不觉脱口而出,“徐月娥的好友。”
那人脸色变了变,警惕的四周环顾,小声叮嘱道,“日后有人问起,姑娘还是莫要随便提起这个名字。”
其实萨仁说完就后悔了,莫名出了一身冷汗,大学士李昱的妻子徐月娥,齐皇南下她有一大半的功劳,在戚家的地盘提起这个名字,简直就是找死。
大概是第一次独自上路,萨仁有些慌,总做些傻事,说些傻话,好在总能劫后余生。
出城的官道黑黢黢,绵延到远方似乎没有尽头,赵武驾马的鞭响显得格外脆亮,萨仁心悸的问道,“你去过杭州吗?”
“姑娘莫怕,我那婆娘就是江南的,从前也去过,记得路,否则也不敢接活啊。”
有了这保证,萨仁才堪堪安下心来,老实的坐会车厢里,手里紧紧抱着包袱,总怕半路出些意外,不敢睡觉,撩着帘子看外面的月亮,想着还好,有它与自己作伴。
沿路趁着月光能看见些被遗弃的小茶摊,南北对峙的消息传出去,能逃命的都逃命去了,小本营生没有命值钱,说丢下就丢下了,不像那些大户人家,攒下的金子搬都搬不干净。
不知多了多久,她终于昏昏沉沉的睡过去,马车吱呀的晃着,像是浮在海面上的船,意识渐渐沉下去,她却看见洛不惟的脸。
站在初升的太阳下,他伸出手来,脸上是宠溺的笑容,“萨仁乖,过来我这边。”
声音听起来那样真实。
萨仁欢喜的飞奔过去,却猛地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