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最后的最后（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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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真的好久不见了，四十年了吧。”小杰随性地挠挠脑袋，大大咧咧地笑起来。虽然长相变了，但他还是从前那性子，眼睛亮得很，兴致盎然地打量着我的几个孙辈，像个老小孩儿似的。
“你别介意，我身体不行，实在不方便站起来。”
他不耐地回答说：“勒妮，我们都认识多少年了，你怎么还这么客套，跟你年轻时候一个样，一点都没变。”他停顿了一下，神情暗了下去，语气沉闷：“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你了。”
“小杰，我没有怨过你。谁让我自己喜欢上了奇犽呢，如果他不是那么重情重义，或许当年我也就不会喜欢上他了。”
“可你那时候真的好恐怖，太冷静太克制，你该让柯特揍我一顿的，我心里就会好受些。”他诚恳地看着我。
我笑了笑：“你是奇犽愿意用生命保护的挚友，你要真伤到哪儿，怎么和奇犽交代啊。再说了，你是协会会长。”
时隔多年，我们终于能够坦荡面对彼此，云淡风轻地说起曾经触目惊心的累累伤痕，时光磨平了我们的棱角，但也教会我们明白原来伤痕都是如此的珍贵。
和同世代的老年人一样，我们俗套地聊起熟人们的近况，还是丽莎姐命最好，她和雷欧力的生活和和美美，一双儿女也无病无灾，一直守在跟前，好生让人羡慕。
我问他协会里有什么趣闻，他耸耸肩：“老样子，各派斗心眼呗，说起有趣的事情，还是奇犽没回家前，和他一起四处游历的时候有趣。那时候有趣的事情多得不得了，几乎每天都有好玩的。”
“我每次光是看你俩报上来的材料，就觉得挺有意思的。”
“托奇犽的福，不然我肯定懒得去申报材料，也就不会早早地升上星级猎人。”
几双小眼睛好奇地盯着小杰，从刚才开始，我们都提到了奇犽的名字，孙辈们只在照片里见过奇犽，尤其是我大儿子家的孩子，对奇犽有一种近乎传说的憧憬。
揍敌客迎来了一个极其低调却真实存在着的荣耀时代，他们的父亲，我的大儿子，被外界称为最强的揍敌客。可他却告诉孩子们，真正的最强是他们的爷爷。而我作为前代家主的妻子，只是个普通人，孙辈们更是好奇。
小杰揽过其中一个孩子，那是我次子的小儿子。“我告诉你们啊，你们奶奶以前在猎人协会总部工作，你们爷爷为了追她，总是拿着别人的材料，三天两头往总部跑。”
“您是说真的吗，奶奶从来都没有说起过，我们很少知道爷爷是个什么样的人，您说说吧。”说着，他摆出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偷偷撇我一眼。这孩子打小就鬼精鬼精，像他父亲。
几个孩子围着小杰，问东问西。
“是爷爷先喜欢上奶奶的咯，怎么喜欢上的？”
“那奶奶又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爷爷的呢？”
“这你们就要问你们奶奶了，那时候我们都不懂她什么意思，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水到渠成，连家长都见过了。”
孩子们期待地盯着我。饶是我这张老脸也挂不住，我轻咳一声：“再这样子，下次你们挨教训的时候，我就不帮你们了。”
“奶奶！”鬼精的小滑头一下子坐到了床边，讨好地拽着我的袖子轻轻摇着，他也就敢在我面前撒娇，见着他父亲马上就老实了。“奶奶，我保证替您保密……”
……
想从我嘴里套出点东西，还早着呢。他们不服气地打电话叫来了伊尔迷家的孙子，他刚从刑讯室出来。
他看看状况，慢条斯理地开口道：“你们玩不过勒妮奶奶的，死心吧。”
“我还要调查目标对象的资料，先走了。”
“替我向你爷爷奶奶问好。”我心情愉悦地让卡娜莉亚打开柜子，把他最喜欢的糖果送给了他，他礼貌地向我道谢，转身走了。
几个孩子只好作罢，很快，他们就和小杰聊开了。
“这一段，爸爸说过。”
“你们爸爸肯定都是从你们爷爷那里听来的，奇犽那性格，才不可能一五一十地全说，你们奶奶更是口风死紧，十分的事情最多只说一分。”
几个孩子听得津津有味，连柯特家的小面瘫都兴致勃勃。
“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我听不下去了，本来觉得挺普通的事，经小杰一说，我自己都觉得不对味。可小杰不理我，依然滔滔不绝说个不停，不时冲我顽皮地挤眉弄眼。
“奇犽以前是个傲娇，嘴硬。到底你们奶奶厉害，轻轻巧巧地就让他转了性子，所有人都觉得他真心可鉴，可就没见你们奶奶答应，到后来，大家都在帮他，这两人要是不在一起，简直白费了大家的好心。”
小杰抬头，笑嘻嘻地看着我说：“见过奇犽的照片吧，很帅吧，可他不是你们奶奶的理想型。”
“假的吧，爷爷哪儿不够好了。”大儿子家的孩子难以置信地惊呼起来，孩子们惊诧地回过头来。他们是揍敌客的血脉，苍寥的枯枯戮山构成了他们短暂生命里最浓墨重彩的部分，他们从未听说过有一个姑姑和家族脱离了关系，很难理解对于平凡幸福的渴求。
“我想找个普通人结婚，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就好。”
“可爷爷……”
“所以我放弃了理想的生活，”我温和地微笑着，“嫁给他，真的很幸福，要说有什么后悔的话，那就是应该对他再好些的，我总以为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很多，早知道就该好好珍惜在一起的时光了。”
我让卡娜莉亚把孩子们送回各自的家里，他们的父母可不会允许他们荒废训练。我和奇犽从来没有对三个孩子很严格过，尤其是奇犽，经常帮爱恶作剧的次子打掩护，但两个儿子为人父后，都选择做了严父。
闹腾了这么久，我也累了，依着高高的枕头，过往的画面一一闪过，温暖和感动一点点涌上来，大雪已经停了，积攒了一季的纯白冬雪在阳光下折射出莹亮剔透的光晕，竟有小鸟迫不及待落在枝头叽叽喳喳。
“奇犽都死了这么多年了，我老了，可他还停留在那个时候。”我感慨地望着窗外。
“你不老。”
我不信任地瞄他一眼，睁眼说瞎话。
“勒妮，别这样子啊。我说真的，你身上有种和年龄无关的东西。”
如今连小杰都变得油嘴滑舌了，我笑着答道：“孙子都这么大了，早就是老婆婆了。”
“勒妮，”小杰突然认真起来，“那时候我喜欢过你。”
如果是在四十年前，我一定会很震惊，可我已经是年逾古稀的老人，我静静地望着他，嘴角的弧度未曾改变，纵然拥有登峰造极的念能力，但岁月的痕迹还是爬上了脑门，眼角的皱纹深如刀刻。
“现在说起来，没什么意思，我就是想说出来。”
“那时候帮着奇犽出谋划策，每次去总部，都会暗中观察你，越发了解你的好，结果就喜欢上了。不过没奇犽那么喜欢你，只是一点点的喜欢。这事，就比丝姬知道，奇犽都不知道。”
“后来看你们过得很好，我真心地替你们感到高兴。”
“反正我也说不清，你在我的心里的确和别人有些不一样，别误会，不是那种意思……”
我温和笑着：“我懂，因为小杰你在我心里也是特别的。”
“最重要的位置当然是奇犽的，其次是家人们。但有一个位置是留给你的。”
“你暗地里为我和奇犽做过的那些事，我都记着。奇犽刚死那阵子，协会里的人都指责你偏袒揍敌客家，没少被人戳脊梁骨吧。”
“如果不是你的话，我大概就在小村子里了此一生，也就不会遇到奇犽，亚路嘉，丽莎姐，甚至也不会遇到帕里斯通，就不会有后来的我。”
“我快死了，当年是你开启了我的人生，所以我想请你见证我最后的时光。”
我极其诚恳地请求说：“陪我说说话吧，随便聊聊。”
小杰郑重地点点头。
“小杰，谢谢你。”我轻声地向他道谢。
他说起协会里的新人们，能够超越他和奇犽的年轻猎人还没有出现，连我在总部的升职记录至今也无人打破。
看他一副高处不胜寒的模样，我笑言道：“你们以前老说尼特罗会长的事，他活了那么久不也就才遇到你们两个吗，你再多活几十年，就能碰上下一代的顶级天才了。”
我把儿孙们的事讲给他听，和金一样，他不是个合格的父亲，孩子的事情都是母亲一个人管着，小孩子成长过程中的趣事，在他听来颇为新鲜。
说到好玩的地方，我们俩都不禁笑了。
“卡娜莉亚怎么还没回来，我还想让她替我打开窗子呢，在床上躺了这么久，都要发霉了。“
小杰站起来打开窗，清冽的空气流进室内，冰冰凉凉的感觉让我的意识无比清醒，冰柱从屋檐上垂下，亮晶晶的，煞是好看。
“小杰。”
“嗯？”
“没什么。”我还是没有说出口。
尽管精神还不错，但身体软绵绵的，不听使唤。我们不再聊天，小杰搬了把椅子，静静坐在旁边。
我闭上眼，熟悉的面容浮现在眼前。
在我们的婚礼上，我望着奇犽的侧颜，犹豫了好久。他轻松地问我怎么了，我只是摇摇头，那时候我想等我们都老了，再告诉他吧。
方才我想告诉小杰的，可看到小杰那张生龙活虎的脸，我明白这没有意义，说出来，不说出来，都没有意义。
无论他们信不信，我都已经在这个世界过了一辈子。
这里有我的一切和我爱着的人们。
“勒妮。”那个声音温柔地唤着我的名字。我想哭，四十年了，四十年没有听过了。
我是勒妮揍敌客。
“勒妮。”耳畔再次响起那个声音。
最后的时候终于到来。
END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最后的最后（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