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少年，算命伐？》清琭

98、少年，算命伐

　　苏妩老实地摇了摇头，那老太太本来也没指望她知道答案，见她摇头也不意外，冷哼一声道：“想她也没脸说！挖人祖坟这种缺德羞先人的事，难为她家男人做得出！”

　　挖坟？

　　这老妇人一语，陡然惊醒了苏妩。后世传说曹操为弥补军饷不足，令军士盗墓取财，陈琳在袁绍帐下写讨伐曹操的檄文时就提到了这点，说他甚至为盗墓者设置了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的官职，而其军队经行之处，更是“所过隳突，无骸不露”。难道方才那妇人的丈夫，就是这些盗墓者中的一员？

　　苏妩心中一时涌出万般猜测，她恰到好处地露出惊疑的神色，逗引着老太太继续絮絮叨叨讲了下去。即使知道对面坐着的苏妩是那对夫妇的“近亲”，但这老妇的言语神态中也丝毫不掩饰自己对盗墓的厌恶：“人死了就讲究个入土为安，好端端地将人坟刨了，这是要遭报应的！那些挖了坟的人，都叫鬼给缠住了，长不了咯！”

　　苏妩手指轻轻在膝上叩了一下，先前那些古怪的事情都一桩桩一件件被串了起来。

　　这老妇的邻居八成是曹操属下负责挖墓掘金的小卒，频繁接触尸（河蟹）体，只怕无意间感染了尸疫，而军中和他一样的人恐怕不知凡几。盗墓本来是为世间伦理所不容之事，这些人患病正好印证了人们心中不可触怒鬼神的常识。尸疫又极易感染，传播极快，这些日子牵连的人只怕不在少数。至于方才的施药者，恐怕也是黄巾旧将，学过些符水疗病的法子，只是他施药是单纯出于好心，还是借机搅乱时局收拢人心，情报有限，苏妩暂时也无法确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如今曹操正在与袁绍相争的关键时刻，朝堂中不满他摄政的人也不在少数，若这场疫病扩散，不仅军队的战斗力大受削弱，城中百姓只怕也要遭殃。假若有心之人以这场疫病借题发挥，质疑曹操执政的合法性，只怕民心惶惶，朝中震荡，曹操将陷入内外交困的窘境。

　　想到方才那黄巾党施药时众人围堵的情形，恐怕这城中受到感染的人已是不少，再考虑到卫兵在极短的时间中就闻风而动，将施药者逮捕，想来曹操帐下，也已有人注意到此事的严重性。

　　这般严峻的情势，也怪不得一天到晚不见郭嘉的人影。

　　苏妩打听到了自己想要的情报，自然没有在这里多留的道理，她佯作惶恐，面上露出怯意：“多谢大娘……我不找婶娘了，这就回家去。”

　　老妇见她骇怕，以为自己的劝诫起了效果，赞同地点了点头，拍拍她的手道：“快走吧，以后可莫要和你这婶娘攀扯上关系了！”

　　苏妩感激谢过，辞别了这位老太太。她在方才那妇人门口徘徊片刻，最终还是没有进去。出了这事，她也无心再在城中闲逛，索性早早回了郭府。

　　苏妩在郭家门口叩了叩，片刻方有人来应门，苏妩正疑惑来人之迟，却见堂中匆匆出来一位儒生打扮的青年人。

　　来人瞧着年纪较郭嘉略小，身量修长挺拔，两人目光猝然相撞，见到苏妩模样，那人面上划过一丝失望，但仍朝她拱手施了一礼。

　　苏妩猜他原本怕是将自己误当做了郭嘉，见他衣冠楚楚，风姿卓然，想是曹操门下谋士，郭嘉的同僚。想到自己已在此处耽误了不少时日，郭嘉又不知何时方能将自己引见给曹操，苏妩当下有了打算，瞥了眼替自己开门的小童，笑道：“不知这位是……”

　　那小童机敏肖似其主，闻弦歌而知雅意，马上殷切接话道：“东坡散人，这位是荀侍中。”

　　荀侍中？是荀彧，还是荀攸？打量着对方温文隽秀的脸，苏妩下意识地觉得是前者。

　　荀彧原本没有与苏妩寒暄的意思，见这小童主动介绍，也没有揽话的打算，苏妩瞧出他似乎别有心事，主动上前道：“荀侍中的大名早有耳闻……在下姓苏，道号东坡，奉家师乌角先生之命拜访曹将军。”

　　苏妩的身份大约与荀彧料想的不大一样，他目中不由划过了几分惊讶，不过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面上微有些尴尬。

　　苏妩看他面色，直觉他想到的不是什么好事，但她也不打算多问，只微微蹙眉，接着方才的话道：“……只是我原本以为曹将军雄才大略，是当世豪杰，可如今看来，这许都看似风平浪静，实则云波诡谲，只怕许都危矣，曹将军危矣。”

　　她突作危言，旁边小童不由面色大变，倒是荀彧涵养极佳，听她忽而发难，也不着恼，只沉声道：“阁下何出此言？”

　　苏妩见他上钩，心中窃喜，道：“方才我在街上，瞧见黄巾余党施药，求药者云集，当初张角张梁便是以传道施药之名，暗行反事，如今曹将军治下黄巾党死灰复燃，恐怕不是太平之象。”

　　苏妩这话实在很不客气，然而荀彧仍然面色沉静，波澜不惊道：“张角以妖术惑众，小民无知，靡然从之，便有些奸猾之徒，假太平道之名而敛财，愚弄百姓，倒是叫阁下见笑了，在下回署便着人查办。”

　　苏妩见他解释从容，微微一笑，也不同他争辩，只道：“原来是如此么？我从家师处学医，倒也通些治疗疾疫的法子，瞧着向黄巾党求药者众多，原想若有病人，倒也不妨一看，如此说来，倒是我多虑了。”

　　荀彧修眉微动，一时未作应答，苏妩见他默然，上前一步，轻声道：“时疫一起，病气转相染易，阁下以为能瞒得住么？”

　　荀彧被她说破心事，此时方才重新打量了她一番，苏妩不闪不避，片刻才听荀彧温言对那小童道：“散人外出许久，想是饥渴，还请准备些酒食。”

　　荀彧的吩咐与此家主人无异，他与郭嘉的关系显然不错，主人不在，他竟也能代使职权，那小童当即答应下来，任由荀彧穿堂入户，将苏妩带到了内室。

　　荀彧极为客气地请苏妩坐下，这才保持着离她不远不近的距离落了座，衣袖晃动间，隐隐飘来丝丝缕缕香气，味极温和醇厚，倒正与面前人的形象举止相印合。

　　他斟酌片刻，方才开口，说的却是些不相干的事：“阁下来许都，可已有些时日了？”

　　苏妩知他心存疑虑，便也顺着他的话说：“已有几日了，原本还想请郭先生代为引荐，只是曹将军公务繁忙，怕一时不能抽身，不得空闲见我这闲人。”

　　荀彧见她言语带笑，脸上的肃容也跟着淡了几分：“曹公求贤若渴，见到阁下投奔，定然欢喜。”

　　苏妩任他曲解了自己的意思，笑而不语。荀彧又非常客气地问了她待在郭府衣食用度，又极为体贴地介绍了此处的风土人情，兜了半天圈子都不肯进入正题，苏妩听他说了半晌，也瞧出他为人谨慎，滴水不漏，只是见他这般，实在不知他何时才能说到实处。她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打断了他：“荀侍中，传说曹将军军中有人私自掘墓，可真有此事么？”

　　荀彧忽然被她打断，问得又是极为刁钻的问题，一时有些窘迫。只是曹操差使人掘墓从未遮掩，尽人皆知，这问题实在没有掩饰的意义和必要，所以他沉默片刻，也不得不点头道了声是。

　　苏妩叹了口气。

　　荀彧面上一阵青一阵白，似是想辩解，但又难以启齿，或者说他原本也不赞成这一行为，只是主公有令，他做谋臣的也不能左右，无从劝止，好在苏妩并未对此事做过多道德上的评价，只道：“那些人接触尸（河蟹）体时，可有什么隔挡？”

　　荀彧先前对此事心有抵触，自然也没有过多去了解这些，听到苏妩的问题，他迟疑片刻，方道：“似乎不曾听闻。”

　　苏妩先前也曾下过墓，但当时她与一同下去的人都提前做好了防护，更不曾轻易触碰尸（河蟹）体。要知道尸（河蟹）体腐坏后，生者轻易接触，稍不注意便会感染疾疫，只是这种疫病往往被时人曲解为邪气入体，以为是冲撞了死者所致。

　　苏妩不必亲见，也能猜到曹操属下那些盗墓者是如何在尸堆中翻滚，从一具具尸（河蟹）体身上捡寻财物，这种情况下，不感染尸疫才让人觉得奇怪。

　　死者任由生者侮辱摆弄，而生者则为财为名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遭受疾病侵袭，想到人命如此微贱，苏妩不由语气沉重起来：“曹将军的做法我不便评价，但作为医者，普通人随意接触尸（河蟹）体，极易染疫，而且这种疫病极易传染，若不控制，只怕是遗患无穷。”

　　苏妩这话，也正是荀彧的担忧，他不知说什么，也无话可说，许久方道：“疫病一事……阁下是如何得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