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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19:湖心的典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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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上一次的聚集一般,这次虽说是五十年一次的祭祀,但重点时间依然是在下午与晚上。族里的人虽然早早来到嫱山境,却也只是先忙活着置办酒席。
或许是因为晚宴的原因,这次的祭祀比上次选司女时间还要来得晚,朱叶青在房间等待许久,直到天都快黑了,也没见有人来通报婚礼开始。
其实,下午的这几个小时,族里的人已经开启了祭祀的前奏,只是朱叶青不知道而已。大巫老交代给她的流程里只有她们出场后的事情,却没有告诉她在这之前,族里还有别的活动。
在朱叶青还在房间等待的这个下午,族里人一男一女夹缝上山,来到月湖,一边低吟族里口口相传的“七字歌”一边向湖心致敬,走一步转身行一礼。
偌大一个月湖,浑厚而低沉的吟唱,平静的湖面似得到感应一般浅浅的荡漾起涟漪,一圈一圈轻轻拍打在湖心亭下的巨型石柱上,慢慢传入湖底深处,莫名黑暗的地方。
祭祀的前奏结束后,便是晚宴,特别的是这本是新婚的晚宴却不需要新人出席,男人女人们各自喝酒庆祝,直到天黑前结束。
如朱叶青不知道祭祀的前奏一般,男人们也没人知道祭祀的重头戏是什么样的。吃好喝好,男人们就要离开嫱山境了,毕竟真正的祭祀开始,是不允许有男人在场的。
可怜的是,直到宴会结束,真正的祭祀开始,作为新娘的朱叶青还有伴娘李瑜,都还饿着肚子。司女已经来通报过了,这便要上山了。
没有花轿,没有声乐,只有一袭红妆,幽暗小径。犹如赴死之路一般,朱叶青心头突生些许悲凉。没有亲人,没有礼炮,只有珠钗红盖,只手冰凉。
也许朱叶青自己都没有察觉,自己的眼角早已湿润。这便是她这一生最为珍贵的婚礼吗?虽然夜能视物,漆黑宛如白昼,但这抛开家人的孤独之喜,怎么让人不觉苦楚。
或许事情也没有她想的那么孤独寂寞,走完了那条上山的路,迎接她的便是灯火通明的月湖,还有全族女眷。
月亮已经早早挂上了,今夜的月湖也显得温柔许多,或许是因为人多吧,湖面透着一丝人气,但依旧止水如镜。
池炼与她一般打扮,早已站在湖上长桥的入口处等她了。毫不意外的,池炼的身旁站着的正是夏吉,朱叶青笑了笑。
多日不见,池炼的身形略显消瘦,宽大的衣服显得有些飘忽,晃眼一看,有种见鬼的错觉。这一点倒是让朱叶青感到意外。
想起上次去看池炼的时候,她在蚊帐后面,也没见到有什么变化,莫非那不是一般的感冒病症,一病就病成了这个样子?
微微一抬头,夏吉的表情逐渐清晰,那恨恨的眼神盯着自己,也甚是可笑。自己成了对方的假想情敌了吗?真想告诉他一句,“这个人我不爱。”
朱叶青没有去看池炼的眼睛,但即便是不看,她也知道,那虚伪的热切正在自己周围燃烧着。
两人站在一起,谁也没有开口,安安静静的等待着大巫老的指示。
大巫老站在二人面前许久的注视,又双手捧在胸前祷告一番,随后从身边司女的手中接过两杯酒递给二人,“请。”
朱叶青接过酒,面纱后面带着浅笑,嘲讽的看着池炼颤颤巍巍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接过酒杯。
朱叶青心想,最难过的人应该是池炼吧?既要假装爱着自己,又要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娶一个假装爱着的人。
每日饮下二十碗灵水,每日泡灵池三个钟头,每日三次奉上自己的鲜血,就这么每日供养着自己未来的妻子。
朱叶青早就知道了自己所喝的灵汤就是池炼的鲜血熬成,但她也知道就那点分量的鲜血是不可能让一个人变的如此消瘦的。
估计是心病吧,只有心病才能让一个人病得不成人形。
池炼比朱叶青高一个头,身材也平如直板,现在又身心俱疲,侧看起来就像片纸人一般。交杯酒的时候,朱叶青才舍得看她一眼,红肿的眼睛,浑浊的双目,似是命不久矣。
一旁的夏吉除了担忧的扶着池炼外,便是怒瞪朱叶青了,倒是朱叶青的伴娘李瑜此刻忍不住瑟瑟发抖,扶着朱叶青的手就快要失去力气。
朱叶青低眉给了李瑜一个眼神,算是一点安抚,李瑜平静不少,却是从脚底蹿升起一股凉意。她曾经熟识的那个可爱欢乐的小青,竟已经变的这般让人胆寒了吗?
李瑜虽然经朱叶青口中对这个族群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也从她口中知道了池炼在经受着什么,却怎么也没想到池炼会变成现在这幅不人不鬼的模样,而她更没有想到,朱叶青居然可以这般无动于衷,笑脸嫣然。
喝完交杯酒,大巫老把她们的手牵在一起,然后走在她们前面,带着她们慢慢沿着月湖边走着。全族的司女跟在朱叶亲她们身后撒着花瓣,周围的女眷皆捧掌低吟。
一圈后,又回到湖上长桥的开端,大巫老停步,对二人做了个请的手势,伴郎伴娘扶着二人走向了湖心亭。
终于池炼开口了,她浅浅一笑,嘶哑的说道:“我们终于结婚了。”
不知怎么的,原本满不在乎的朱叶青听了这句话后,突然忍不住嘴角抽搐,更突然生出心酸,眼圈逐渐湿润,止不住泪水打转,自己都慌乱了。
池炼又笑了:“小青,你今天真漂亮。”
朱叶青突然有种想挣脱被池炼牵住的有些发抖的手的冲动,池炼也似乎知道朱叶青想这么做,抓得更紧,“小青,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朱叶青张了张嘴,话哽在喉咙,她不知道要不要回答这个问题。
“小青,我都要死了,你还不肯原谅我吗?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能不能告诉我?”
朱叶青抿紧了嘴,一提到这个问题,所有的松懈都又防备了起来,这个女人到死了都还想欺骗自己吗?
坐在湖心亭里,透着白色纱帘远远的看着湖岸众人还在动作,声声低吟从湖面的涟漪一圈一圈传来。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小青……”
“别说话,别影响祭祀。”朱叶青打断池炼的喋喋不休。她并不是真的怕打扰了祭祀,而是怕池炼的问题会让自己更厌恶她。
湖心亭旁边慢慢飘来一艘漆黑的小船,船停靠在湖心亭旁后,一阵哗啦的水声响起,一个熟悉的男人声音响起,“咦,怎么会有男人在?”
朱叶青虽然惊讶倒是不慌不忙,夏吉戒备的护在池炼面前,死死盯住那个浑身湿透的黑衣男人。那男人抹了一把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才轻声解释道,“你们先别慌,都保持刚刚的样子,别被岸上的人发现。”
朱叶青已经认出了这人,语气有些咬牙切齿,她找半天找不到的人,现在自己冒出来,还在这关键的时候出现,既然没有跟自己通了气,难不成是跟池炼她们勾结好了?
“薛容,你怎么会在这里?族里的男人不是都离开了吗?”
薛容不服气,“他不是也在这里吗?”他指着夏吉,“难不成他不是男人?”
朱叶青与李瑜也想知道这个问题,视线跟着甩到了夏吉身上,只看到夏吉悲愤的扭过头,池炼拍了拍他的手背,正在无声的安慰着。
朱叶青冷笑,“或许是人家身份特殊吧。”又转头质问薛容,“你到底来干什么的?”
“来救你出去。”薛容的语气中透着自信,“这船本来是来接人的,我潜在船下面没有被人发现,小青你快跟你身边的司女换衣服,我带你离开。”
“你是不是傻,要是我身边跟着的是别的司女,你这样贸然出现,就不怕暴露?”
薛容摊摊手,“我早就打听过了,这次的黑船本来就是只载走你而已,其他人都是这次的祭品。可惜的是船太小,我只能救你一个。”
这话一出,朱叶青立马就站了起来,她可不知道这样的安排,她只知道等月湖显出异象的时候伴娘要上船,但并不知道能走的只有她一个。
难道大巫老给并不想给池炼多一点的生命吗?
李瑜以为被朱叶青给骗了,猛的后退好几步,她已经见识过朱叶青不比以往的性情,自然相信朱叶青能对她下得了手。
“这不可能,大巫老再怎么也不会让鱼姬和其他人一起死的。”朱叶青这话半真半假,是在安抚李瑜,也是在安抚池炼。
可就在这个时候,湖心亭边又传来一阵水声,又一个年轻男子蹿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刀,直接就冲过去对准了朱叶青,并对薛容要挟道:“你,举起双手,蹲在一边。”
然后又对夏吉说道:“师傅你快跟阿姐上船!”原来这人就是夏吉的那个小徒弟,池炼收的干弟弟。
不知道为什么夏吉不能说话,池炼问道:“小弟,你怎么会来这里?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很危险!你先把刀放下!”
小弟没理会池炼,又对夏吉道:“阿姐不肯走,你也必须跟我走,师傅你快上船!”薛容稍微动了下,小弟的刀子就对朱叶青用力一份,“你别动,你再动我就一刀杀了她!”
薛容担心朱叶青出事,只得妥协,“你别激动,我就想说句话而已,我不会动的。就是想提醒你一句。”
“你、你想说什么……”小弟的情绪看起来很紧张,毕竟是第一次拿刀子对着人,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动手,如果能有更好的解决方法,那自然最好不过。
薛容想了想,道:“我是想告诉你,就算你让你姐跟你师傅上船也是没用的,船就只有那么大一点,会沉。而且这船到时候飘到了岸上,你也跑不掉。”
听起来好像是这样回事,但仔细一想就察觉不对,“既然是这样,那你想怎么救人?你都说了这船本来是要接走她的,为什么你还要多此一举的跑来?”
“我……”薛容被问得哑口无言,似是妥协道:“船已经被我动过手脚,到时候月湖显出异象,船不会飘回指定地方。但是你要这么多人一起上船,船会沉下去。”
小弟眯了眯眼,抖着手笑了下,“既然船只能走一个人,那阿姐不想走,那师傅你也必须跟我走!”他看着夏吉继续威胁到,“师傅,你要是不走,我就杀了朱叶青再杀了池炼!师傅,你跟我走吧,池炼是族里的鱼姬是不会有危险的,现在她跟朱叶青结婚了,你还怕朱叶青不保她吗?”
池炼也劝道:“夏吉,你们两个先走吧,我会没事的。”
就在她们还在说话的时候,李瑜已经上了船,用力划着水远离湖心亭,月湖岸边的众女还在进行着祭祀动作,还没有人注意到这边。
发现黑船被人划走,小弟惊慌的喊了起来,“站住,你跟我回来!”
这一喊,便惊动了岸边的众女。巫老刚举起手要对湖心亭做法,月湖却突然显出异象。
圣洁的月光角度刚好的照射到了湖心亭顶的月盘上,被放大的光华撒在月湖之上,宛如一个可以穿越时空的结界,岸边的众女忙不迭的跪下吟唱,感受着这难得一见的祭祀显灵。
湖心亭上,薛容看准了时机将朱叶青带下水,原本是想扶着长桥的水墩子等到明天,却不料因月湖显了异象,连湖下的水墩子他都找不到了,这一栽下水,就止不住的往下沉。
再听得一声尖叫,又几声噗通,池炼三人也跳入了湖中,可能以为薛容是要走水路遁走,她们也如此效仿,却不知道这也效仿了入水后的无助。
原本在黑船上的李瑜,本以为自己已经安然,却没想到被薛容动过手脚的船当真不飘回岸,拖延了时间不说,一股莫名的吸力也将船打翻,落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