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的冷彻》sosophi

6、第六章

　　借着归整之名，崔珏在山柜待了几日，整理生死册，重抄籍录，翻阅各式文书。他有太多不解，却不敢亲自向大巫求证，只能从这片书海里找到答案。

　　说些心里话，崔珏是十分在意大巫透过他在怀念别人的眼神。

　　长晗是他的前世那又如何，与因果的过往都成了言简意赅的文字，卷起竹册便被遗忘。崔珏觉得自己永远不会是他，不会是当时当刻的长晗，因为敬慕大巫而毅然献身万骨阵的少年。

　　崔珏甚至会想，曾经喝过的那些孟婆汤是否作用。他初见因果时，对方的那个无声回眸与呼唤带来的震动，会否只是长晗在他魂魄里刻印下的感情在作祟？

　　包括他对大巫毫无防备地，自然而然地，心生亲切，亲近，亲密……

　　崔珏翻看过这里大半的生死册，抽丝剥茧着与因果有关或者可能有关的任何记录，心里渐渐生出一种大胆而绝望的猜测。

　　巫神后裔与妖魔生下半巫半妖的因果，居然破除“寿不过三”的诅咒，活千年不死。

　　阿兰若为了修行，生下因果之子长晗，终于顿悟成佛。

　　长晗为爱陨身，借万骨阵入六道轮回，最后投身为崔家七郎，死后回归地府，成了判官。

　　天道命阎罗王分神放逐了一缕灵识入轮回，转生成为人间的崔府君，与长晗结下机缘。

　　说到底，天道大概也不愿意看着巫族一脉再有人成神。

　　崔珏吐出一口气，叹息着出神，连有人走了进来都恍然不觉。

　　阎罗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吟吟地问：“崔判官，前几日本王听闻，又是大巫出手助我地府收服了毒龙。看来你与他的交情不错啊。”

　　崔珏因此缩手，不着痕迹地将书册拢在袖中，低头躬腰转身，含着笑的脸藏在阴影中，看不出什么异样。

　　“大人，您说笑了。小官也只是孤独狱办差时，偶然碰到过几次大巫罢了。谁叫那毒龙不长脑子，往人家的地盘乱钻。”

　　阎罗王负手站在他面前，听了他的话，意味深长地笑了半会：“不管如何，崔判官都是因大巫相助收服了毒龙。这也是你与大巫的机缘使然。”

　　崔珏躬着腰，不敢问，不敢想，不敢露出蛛丝马迹。

　　天道，真是深不可测啊。

　　阎罗王心情很好地哼着小调，摇摇摆摆地走出来。

　　他起初不愿让崔珏与因果过多接触，生怕他成了第二个长晗，后来想到那剥皮洗髓拔筋炼骨的万骨阵岂是作假的？那碗孟婆汤岂是作假的？

　　身为鸠山神庙的巫主，半巫半妖的禁忌之子，活了上千年，这漫漫岁月岂是作假的？

　　一次万骨阵，因果从这么多人身上抢走了“生”的机缘，却因守山氏族的替代而不用承担一丝的因果。

　　天道，岂能容他？

　　就这样将因果囚于孤独狱，一千年，一万年，十万年，十万万年……挺好。只要长晗也在地府，以往生他们之间的情谊，他应当不会离开的。

　　是了。在那样的先古时代，少年依附于同样是男人的强者，并不算什么羞耻的事。甚至到了崔珏投生的唐代，达官富贵的人家也养着娈童，并视此为风雅。

　　其实，如今居于天穹之顶圣宫的人王，不就曾被娲皇豢养？

　　因果身为巫主，在成年之前，也只是被更强大的巫神豢养来侍奉自己的狡童而已。

　　可是，长晗是他的亲子啊……

　　崔珏用力握住手里的书卷，咬着牙，心里蓦地腾起滔天怒气。可是转瞬，他又无力地垮下肩膀。

　　不，他没有资格生气。他不是长晗，他不是长晗。

　　他生缘，他生了。

　　崔七郎与长晗、与大巫再无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