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的冷彻》sosophi

5、第五章

　　长夜漫漫。

　　地狱是没有昼夜更替的。

　　所有判官与鬼差都去休息之后，崔珏举着灯走进归总生死册的山柜。他爬上高高的索梯，找到“九黎”那一排，驾轻路熟地将前段时间刚提出来的籍案取了下来。

　　因，果。

　　他抚摸着竹册上的刻字。在那个朝代，甚至还没有出现轻便的书纸与墨汁。一千年的时光，足以更迭许多世事与人心。

　　崔珏置好灯烛，随便挑了张几案坐下，埋首卷牍之中，细细地研读起来。

　　大巫因果，是千万年间，大巫与大妖怪的血脉结合后，惟一活下来的婴孩。有人称其“半巫”，有妖称其“半妖”。

　　无论是人族还是妖魔，不知为何，天生地惧怕这种禁忌的存在。

　　而因果，其实是同一个人的两个名字。

　　这个名字，代表巫性的“因”与代表妖性的“果”。

　　阳与阴，善与恶。

　　因是光，是温柔，是慈悲，是贞洁，是怜悯。雪肤华发，澹澹笑意。

　　果则是暗，阴沉，冷漠，嗜血，杀机。乌发红唇，额生犀角。

　　因的力量弱小，而果的力量强悍。

　　人族最终选择了“因”，寻求他的庇护。为了将“果”从同一个人身上祓除，他们用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少年的骨，架成祭台，召唤出大巫的天雷法阵，镇住了因果。

　　人们花了足足七年的时间，象征妖性的犀角才被强行锯断。

　　而因果，也在法阵中承受了足足七年的天雷。

　　后来便如故事开头那般展开，因果登上大巫之位，开始了自己长达一千年的统治。直到，战死……

　　外边逐渐响起脚步声，鼎沸如在人间。

　　崔珏卷好竹册，松了口气。

　　原来那簇角，原本就是他的本体之一，作为“妖性”的那一部分。难怪他能以不死不灭的一道灵息来到地狱，并在得回地藏菩萨奉还的“妖性”之后，重新得回躯体。

　　至于地藏菩萨与大巫的渊源，据生死册上记载，他们是在秽树城结识的。那时地藏菩萨尚未成佛，在家俗名阿兰若。大巫还是少年，化名“姜檀”，游学修行至此处。

　　异族少女阿兰若于沐佛节上见识过某位上师的风采之后，开始在家带发修行，从内心仰慕、追随这位上师。

　　虔诚给了她心灵的安宁，而美貌带来无妄的灾祸。

　　姜檀便是“英雄救美”中的英雄。按当时的风俗，阿兰若应当以身相许。在父母的期许下，她也确实如此做了。

　　但，巫所谓何？

　　巫是侍奉神明的人。

　　巫与神结为神婚。

　　无论男女，信守身体的贞洁。

　　姜檀是被阿兰若的族人绑着完成的婚礼仪式。与阿兰若的相识，也成了大巫当年的无妄灾祸。

　　阿兰若后来出家，成佛，须要祛私欲，证菩提。哪个少女不怀春。若说那时的阿兰若对姜檀无一丝爱念，是不可能的。

　　最终，还是大巫助她修持顿悟。

　　阿兰若要爱憎怨嗔，大巫便爱她，然后再厌舍弃她。得之，失去。爱之，恨之。终于漠然。于是成佛。

　　佛性会消除她的业孽，洗去凡胎，消弥男女之别。

　　地藏菩萨因此欠了大巫一个因果。为了偿还这份果报，在万骨阵后，他受委托找回了被鸠山神庙封印的那簇断角，代为保管了一千年。

　　难道早在一千年前，大巫就预料到了今日的灾祸吗？

　　崔珏把竹书放回原处，小心翼翼地沿着索梯往下走时，看到了自己的生死册。他身体一顿。明显是不久前刚被人翻动过的痕迹。

　　鬼使神差地，他飞了过去，伸手握住那卷书。

　　缓缓掀开书页。

　　第九世，崔珏。

　　第八世……

　　第七世……

　　第六世……

　　第一世，长晗。父，姜檀。母，阿兰若。

　　崔珏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刺骨的寒意自背部的尾椎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