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传奇》童云

10、10

　　地府。
　　死人国度的皇都，是一个丧失光照，靠精宝石的光芒与能量生存的地方。他掌管着三界死后转生前飘荡的精神体，是个悠闲又苦闷的居住地。

　　一条盘在地府周围四周，蜿蜒崎岖并横穿地府而过的忘川河，把地府分做阎王城城与地府十殿。
　　沿着忘川河望去，无数的光亮飘荡其中，好似镶嵌在河水中的宝石一般美丽。这些亮光就是所谓的灵魂，他们在轮回转世前都要进入忘川河洗去记忆，以不带爱恨痴怨的纯净重新降生。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地府外的忘川河一侧不知何时出现两匹通体赤红的高头骏马。马背上坐着两个披着黑色披风，带着眼罩的人。
　　“小皇子代替亲王大人被地狱业火焚烧百年，终于可以回火狐族境。亲王大人会亲自来迎接他呢！”
　　两人兴奋得一边聊天，一边等摆渡人出现。

　　“喂，你听到没？他们真的来了。”马面好似丧家之犬似的表情哀号着跟蹲在一起的牛头说。
　　“正是……”牛头更是气恼，他堂堂地府数一数二的大人物，却要逃离地府，真是可气。
　　“没关系拉。大家一起逃，也有个照应，其实逃亡的生活也不赖。”犬牙逃亡生涯虽然短，已经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安慰前面蹲着的两个伙伴。
　　“不赖？！”牛头马面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双双出腿，踹向犬牙：“要不是你这个白痴！我们至于被你牵连么？早叫你逃了，你磨磨蹭蹭说什么看情况办事，非等鬼使也被惩罚才逃，这下可好了，人家就在那里等我们的船了！”
　　“你们知道就好，还不把桨还给我？！”渡船夫被捆做一筒竹节的模样，在渡船里使劲挣扎着翻过来，翻过去，再翻过来……然后被犬牙一脚踩在后背：“老兄啊！都那么熟了，你怎么每次都不合作啊！”
　　“老大！你们每次都连累我！逃跑就逃跑，我渡你们过去就是，他们又不认识你们，再这样下去，小心被阎王逮到踹你们进忘川河里当养料！”
　　“哎，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了，只要你不泄露我们的身份，大家以后见面也还是好朋友嘛。”马面给渡船夫松开绳子，使劲帮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我们也不是逃跑，只是想换个地方等待鬼使的好消息而已，你一定要给点面子。一会儿你只管渡船就是。”
　　渡船夫狠狠瞪马面一眼，接过牛头递还的船桨……

　　***

　　“刚刚的是牛头马面吧？”
　　来地府迎接火狐族小皇子的眼罩男甲询问渡船夫。
　　他总感到那三人从见面到离开，相当诡异，鬼鬼祟祟，特别是三人努力冲他们露的笑容，是让他丧失食欲的毒药。
　　“恩……”渡船夫眼神瞄着远方，心里默默念着：家丑不可外扬。
　　“过了河，你们穿过地府十殿后，就会有人来接你们。这些话是牛头马面告诉我的。”
　　渡船夫待把这两人渡过河，迅速调头藏身到河上袅袅盘旋的浓雾中。

　　***

　　阎王城四处都飘荡着精石，它们被阎王的法力固定在半空，把整座冥王城照得犹如白昼。
　　阎王城内一处遍地栽种着紫铃模样鲜花的花园里，一抹白影伫立其中。
　　“阎王大人，骆长风到。”
　　突然青光一显，一只头见角，嘴眦牙，青肤小鬼闪现在白发白衣白肤之人身后。
　　“恩。”阎王摆摆手，示意青鬼离开，转身穿过花园，走入另一个小桥流水八角庭的花园。

　　穿上一身黑袍的骆长风显得英姿飒爽，见到阎王进来，脸上浮出亲和力十足的笑容迎了上去。
　　“阎王大人。”
　　“免礼。”阎王动了动青黛色的秀眉，挽起骆长风走到亭子中一同坐下。
　　“没想到这个时候，阎王大人召唤在下来是有什么事么？”
　　“呵呵，自从长风你来冥府那么些年了，本王却一直事务繁忙没有象今天这样唤你来身边长谈过呢……长风你千万别紧张，本王历来以亲善闻名。”
　　“长风初到冥府时，两位鬼使大人就常常在长风耳边称赞阎王大人您亲切和善，完全不摆架子，长得是玉树临风，我见犹怜，偏偏又气质高贵，飒爽英姿，更别提举手投足间完全尽现王家风范，还体贴长风这样不足挂齿的地府新住民，亲自来问寒问暖，长风心里不知道多感动，欣慰。”
　　“哎，长风你有如此见识就好，本王发现你手上直冒虚汗，臆想你是否紧张或是焦急什么事情被本王耽误，还有些担心这时候找你谈心会不会选错时机，现在终于放心了。”阎王笑着舒了口气。
　　“阎王大人您太多虑了。只是早几天前，两位鬼使大人来冥王城中执事，再没回去，长风生前以及入了冥府后的现在都受到两位鬼使大人的十分关怀，本想今天一定阎王大人召唤长风，一定也能见到两位鬼使大人，哪里知道只见到阎王大人，长风万分担忧两位大人是否身体欠恙……”
　　“哎……”阎王长叹一口气：“本王以为长风你今天要跟牛头马面他们一起离开阎王殿是否要不顾鬼使他们死活，哪知你又一人独返混进冥王城……我留住他们的目的总算没白费。”
　　骆长风虽然脸上的笑容没有褪去半分，心里早已把阎王骂得狗血淋头，四分五裂。
　　阎王见他不动声色，也恢复起初的和善笑容：“长风可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骆长风干咳了一声，没有作答。

　　“长风有所不知，曾经有族神明唤作：天火一族。他们掌管着天火。可惜这族神明煞气太过又持着自己拥有天火完全不把其他神族放在眼里，引起了其他神族的不满，终于在天界爆发了第一次神族之战，天火一族全族尽灭，只留下天火丹。又过了些年，天火丹不知何故失踪，反到是人界、地府以及仙魔界横空出现了火种……火狐族本是仙狐族的一支，有着异于其他仙狐族人的好似红色宝石般的眼睛。一般火狐母体怀胎十月就被送入火狐居地一处谜地静养，当胎儿出身后，不必修行立刻有强大的力量。因为他们本性凶残狡猾，已被仙狐族逐出仙界列为妖兽。被赶出仙界的火狐族屡次侵犯仙界境地，上次火狐族连同妖物以及魔物一起袭击仙界，铸成大错，天帝悲惜火狐族，把火狐族原来的居地还予他们，才平息了仙界之站，作为惩罚，率领火狐族作战的亲王必须接受冥府业火焚烧百年，又因为那亲王是火狐族倍受崇拜拥护，被称为火狐守护者，所以才由火狐族长之子代替亲王接受地府的地狱业火焚烧。”
　　听了阎王一席话，骆长风的笑容立刻有些挂不住了。

　　骆长风本是江湖中云剑山庄庄主，阴错阳差地，他卷入了雪冥宫宫主伊苏月的复仇血路中，而伊苏月其实应当在几百年前就死于雪冥宫覆灭之时，只因他修习道家绝学《龟息神功》又埋于冰封的雪山之谷，才能在鬼使和骆长风的帮助下“苏醒”过来。
　　雪冥宫覆灭的仇恨使伊苏月立誓要血洗武林名门正派，在前往各大门派的途中却先遇到雪冥宫残存的余党，并与之撕杀，多方曲折，与骆长风一路感情纠葛的伊苏月眼见雪冥宫余党妄图统治武林使尽阴谋诡计，渐渐放弃了报仇之心，可惜此时骆长风身中重伤，命不久已。
　　伊苏月只求骆长风伤势痊愈，在鬼使和牛头马面的帮助下，不惜用逃跑出地府的火狐之内丹让骆长风吞下，导致火狐丧命……
　　而后伊苏月与骆长风同赴地府治疗伤势，再不复返人间。

　　所以一听说火狐族前来迎接已经刑满，可以离开地府的火狐时，参与此事（杀害火狐）的牛头马面，看管火狐的犬牙，以及鬼使，和伊苏月、骆长风几人连忙慌了手脚，正准备出逃，哪里知道比阎王慢了一步：鬼使和伊苏月被阎王扣在阎王城。
　　牛头马面以及犬牙可以心无旁骛的逃跑，骆长风却惦记伊苏月生死，不得逃脱……

　　“你可知道，本王很少激赏一个人，但今天短短时间，让本王对你好感倍增。”
　　骆长风连忙站起身，深深施了一礼：“多谢阎王大人的赞赏。”
　　阎王呵呵一笑，又拉骆长风坐到身旁：“本王身边缺的就是如长风如此的将才之人啊！这次火狐少主死去，虽然也算是一个大灾预兆，不过到也不是不可化解……”骆长风听到这里心下一凉，“本王手上虽然鬼众无数，却是半个派不上用途，长风你有如此胸襟气魄，又才华出众，口才一流……更加难得的是吸收了火狐王子的内丹致使你拥有操纵火焰的能力。所以，本王今天就特派你到火狐族去解释一下火狐王子的事情吧。”
　　果然……
　　骆长风肚子里咒骂阎王这只老狐狸都快肠子打结了。说的天花乱坠不就是要把自己推给火狐族处治！

　　“阎王大人，长风不才，不敢担当此重任。但是既然阎王大人亲自指派长风前往，长风自然不敢不从，不过长风在人间时，常常听到一句话：‘师出有名’，长风前往火狐族却依然如现在这样无名无份，恐怕不是个道理，希望阎王大人赐长风个出使之名。”
　　阎王笑眯眯的看着同样微笑着看着自己的骆长风，差点抓狂，心里暗骂骆长风滑头：给他安个出使之名，地府更脱不了干系了。不过骆长风妄想以使节之名保住性命，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好吧。本王赐你鬼使之位，你安心去火狐族解释火狐王子一事，其他两位鬼使的安全，本王会亲自守护。待长风你回来之时，本王再随他们两位鬼使一起侍奉本王吧。”只要你别要在路上耍花招，把你送到火狐族后，本王推个干干净净就是。
　　各怀鬼胎的两人结束对话，双双站起来，去迎接火狐族的使者。

　　***

　　得知火狐王子因为私自逃出业火地狱到人间，反被还是人类的骆长风吃去内丹，火狐使者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当然，火狐是被鬼使与牛头马面等人杀伤，这样会彻底牵连到地府的事情，阎王是决计不提的。骆长风也不想鬼使等人受到牵连，也只能哑巴吃黄莲。

　　“所以，为了表示地府没有保护好火狐王子的深深歉意，本王刚刚赐骆长风为鬼使，以代表地府的过错，前往火狐族亲自去解释此事，两位特使意下如何？”阎王话语间到把骆长风成为鬼使的身份变换成地府的歉意，骆长风心下叫苦，但也奈何不得。
　　“真是这个人类……”火狐使者干哑的声音，带着仇恨的热浪指向骆长风。
　　“正是。”阎王抱歉的点点头，“长风他吃了内丹以后，一时无法吸收，本王担心他死后，贵王子真正连一点影子都无法存在，所以专门帮他调理身体，今天他愿意亲自去火狐境地向火狐族解释此事件。相信两位不会有异议吧？”
　　火狐使者对望半晌：“好！我们先带此人回火狐族见过亲王以及族王再说！”

　　既然事以至此，骆长风只得跟这两火狐使者先去火狐境地。
　　“阎王大人。”临上忘川河渡船，骆长风转头朝一路送行的阎王辞别：“长风这一走，不知是否能再回地府。心下有一事不放心，望阎王大人成全。”
　　“但说无妨。”
　　“鬼使伊苏月与长风交情深厚。恐怕他得知长风前去火狐族会跟去。希望阎王瞒住他此事。”
　　“这没问题。他们在等了，你去吧。”
　　骆长风听到阎王首肯，才叹了口气，跟着火狐使者跃上渡船。

　　阎王眼见渡船远去，叹了口气：“希望鬼使的身份真能令你平安归来。”
　　转身坐上青火车，返回阎王城。

　　***

　　过了些日子，骏马载着火狐使以及骆长风回到火狐境地。
　　骆长风双手被拴在其中一个鬼使的腰间，那模样就象抱着树干的熊，一向很重视风度的骆长风心下自然是极不乐意。
　　此时他苦寒着一张脸，下一刻，火狐使翻身下马，更甩得他好象得了痢疾一样满脸菜色。

　　也许已经到了所属的地域，骆长风终于被释放了手上的桎梏，他打量着四周：大部分是简陋的住所，只是东西南北各有非常高大的巨石所筑的祭祀塔显得雄伟壮观而已。

　　被前后监视者，骆长风只有乖乖被监护人带进东首祭祀塔中。
　　祭祀塔中竟然连偶尔走过的侍从都难以见到，丝毫不象一座祭祀塔或者王宫？骆长风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走了很久，直到骆长风见到一扇八丈高的巨门。
　　“族王大人就在内等候……”火狐使冷冷地提醒骆长风死期将至。
　　骆长风抿抿嘴，微微一笑，火狐使反到愣住，不再理他，运力推开巨门。
　　嘎吱吱的声音将骆长风带到火狐族王：一个身穿白色卷毛边长袍，白皙的额头上能瞧见淡淡的皱纹痕迹，青色的眸子流动着智慧的光芒。
　　“我的孩儿……”踏入内殿还未站稳，一股力量将骆长风拖到族王近前，“你体内有他的脉动……你吃了他？”那双青眸绽放出的冷冽光芒刺得骆长风眼疼。
　　“在下是地府鬼使。正是来解释贵王子的事情。”
　　“鬼使么？呵呵”族王微微一笑，那笑容有点象自己，骆长风心想，“不过是阎王送来抵罪的小鬼罢了。”
　　“族王大人！”
　　正在族王不给骆长风有认识解释机会，立时要取他性命时，殿外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唤，救了骆长风一命。
　　骆长风被甩到地上时，赶快深呼吸几口……

　　“亲王大人说孩子立刻即将临盆，请族王大人过去。”
　　“是么？！”那张没被岁月抹杀过多美丽的容颜融化出一片灿烂悲戚的笑颜。“100多年了，火狐族终于又诞生了新的生命。快！各位随我一同前往吧。”
　　看着片刻间走得干净的偌大内殿，骆长风舒了口气，坐起身来：“你们怎么不去么？”
　　“我们等你一起去。”两个护送骆长风前来的火狐使冷冷的答他。
　　“呵呵，我不要紧，那掌打不死我，我就在这里等你们回来，那是件大事儿吧？你们快去，免得耽误了不好。”骆长风善解人意的笑容却没有感动到对方。
　　依然被扯着胳膊拖着走出去……

　　天火山穴处在南面的祭祀塔中。
　　骆长风到时，整座祭祀塔被火狐族族人填得满满的。却专门给骆长风等人让了条路进去。
　　当然，骆长风一点都不感谢他们的体贴。

　　他以一副爱笑象哭的表情走到深处的中央大堂。
　　中央大堂的正中间是一个没有封顶的厅堂，地上刻画着符号。
　　骆长风被带到符号中间的地下道口站着。

　　一个白色胡须的老者站出来阻止：“此人是谁？怎么带他进来！”
　　“长老大人，这个家伙是杀死王子的地府鬼使，亲王大人吩咐过，王子一回来要立刻带去见他，虽然变成此人，属下依然不敢耽搁。”
　　“你带他下去吧……”老人本来威严带上几分喜悦的脸，抹上了难忍的悲伤。
　　四周骤然间好似被点燃烈火，骆长风走进地道时，才发现原来不是幻觉，而是地道下方不停的输送着热浪。

　　不知道走了多久。
　　骆长风两腿有些虚脱，又闷又热，到了一处山洞中。
　　这山洞好似一个深瓶，顶口通风，下面又热又闷，如果骆长风还是人类，恐怕刚进那通道就要去了命，即使跟新换代了全身心，来到这洞穴中也难过得要命。

　　“他是谁？”
　　依稀间，骆长风有些迷离的眼睛中映出一张素白没有血丝的脸，白里翻青的头发，碧如湖波的双眼……
　　“魁，就是这家伙杀了小奇（注释：被骆长风吃掉内丹的小火狐）！”
　　“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好吃……”

　　真要命……
　　骆长风用手撑着头，脑袋里似乎要被热炸了一样。
　　晃荡……晃荡……地，骆长风朝那叫魁的男子走去。
　　魁伸出手似乎想扶住自己……

　　在此时，头上响起清亮熟悉的叫声：“骆长风！”
　　骆长风脑中轰地立时清醒过来，抬起头……
　　一身青衫，犹如天下仙子下凡，衣裳鼓风飞舞，发丝曼妙灵动在空中，那张干净美丽的脸蛋不是伊苏月又是谁？！
　　“骆长风！！！”

　　伊苏月想抓住被魁“推入火穴”的骆长风却已经来不及……
　　还没落地，就一脚踢向注视着自己的魁……

　　“咦？？？？？？？？？？”
　　魁眨巴眨巴双眼，似乎没搞懂发生了何事，随着骆长风跌入翻滚着熊熊火焰的天火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