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界战线]人偶少女》与君白

52、Chapter 33

　　我以为我还能多活几天。
　　然而在史蒂芬离开的第二天，我的身体就突然出现了不适反应。最开始是乏力，然后是四肢肌肉萎缩，等到保姆打电话通知史蒂芬的时候我已经没有办法行走了。
　　老实说我并不觉得奇怪或者不甘心。
　　我已经白捡了十八年，多活一天就是赚到，因此直面死亡的时候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史蒂芬是第四天晚上回家的。
　　他一进门我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莱布拉的工作总是伴随着危险，就算哪天有人跟我说史蒂芬被敌人一刀剁了我也不会太过吃惊。
　　何况从血腥味的浓度判断，他的伤还不足以致命。
　　青年走到床头撩开保姆帮我放下来的窗帘，霓虹灯黯淡的光从一拳宽的缝隙中透进来，打在史蒂芬脸上。我这才注意到他的手上还沾着血。
　　大概是任务完成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了吧。
　　“快要到万圣节了。”他面色平静地注视着窗外的城市，“到时候街上会有活动。”
　　“明明每天都在过万圣节。”我耸肩，“你觉得人扮的妖怪和异形哪个更有万圣节的氛围？”
　　他似乎笑了一下：“和日常生活无关，只是人们想过节而已。”
　　即使是在这个光怪陆离的城市，居民们依旧会渴望节日。和节日的内容、寓意无关，只是想过节，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将自己从非日常的日常拉回地面。
　　我们又何尝不是呢？
　　“身体怎么样，”史蒂芬把窗帘卷了起来，青年的血液印在布料上，开出不怎么美观的细碎花朵，“我看你精神好像不错？”
　　“算不上吧，”我拍了拍床示意他坐到我旁边，“除了不能走路和拿东西，一切正常。”
　　“那你吃饭怎么办？”
　　“你觉得我需要日常进食？”
　　青年托起我的手臂，惨白的皮肤下穿行着淡青色的血管，那些说不上粗的血液运输组织失去了肌肉的庇护，扒着皮肤向外凸起，昭示着我的病入膏肓。
　　史蒂芬尝试着活动我的关节，“能握拳吗？”
　　我将五指向内收拢，却始终无法握紧：“如你所见。”
　　现在的我真的就是一尊人偶娃娃，无法行动也无法支撑起超过自己的重量，唯一的用途就是坐在某个角落里安安静静地当好自己的摆设。
　　青年放开手，任由我的胳膊软绵绵地垂到身侧。我不太想揣测他现在在想些什么，结束了那顿不怎么愉快的晚饭后我们就没有好好谈过了。
　　无论我如何坚持，史蒂芬也不会把我和“夏萝”独立开，而我也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享受本该属于另一个人的好意。
　　我们同时沉默了下来。
　　街道上传来不知是怒吼还是惨叫的声音。窗边飞过一道残影，从外形判断那应该是一个被揍飞的人。在这座城市，恶性暴力事件再正常不过。
　　“给我讲讲吧，”我踌躇了半晌，最终还是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夏萝是什么样的人。”
　　史蒂芬愣了一下，显然他并没有想到我会提这种要求。
　　“……很可爱的孩子，”青年很快便调整了表情，他从兜里摸出一支烟叼在嘴里，没有点燃，“很爱笑，好奇心也很强，就是有点笨手笨脚的。”
　　末了，他又补了一句：“和你完全不一样。”
　　……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连和他争辩的心思都没有了。把我和夏萝看作一个人的是他，拿我和夏萝比较的也是他。我一直觉得史蒂芬有哪里不对劲，现在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了。
　　我也好，夏萝也好，史蒂芬对我们的感情根本不是“爱怜”，他只不过是沉浸在“赎罪”的自我满足中罢了。
　　假装深情来换取良心的无愧。
　　可他根本不需要愧疚，我的命运并不是他当时做了什么就能改变的。
　　出生在那个和我有血缘关系的女人的肚子里，单凭这一点就注定了我之后的命运。
　　“其实……我应该见过夏洛特和夏萝。”我闭着眼睛不去看史蒂芬的表情，“但是我不能确定那是不是她们，只是一面而已。”
　　布料摩擦的细碎声响从青年坐着的地方传了过来。
　　那个告诉我我只配拥有恐惧和绝望的姑娘应该就是夏洛特吧……既然如此，为什么夏洛特要蛊惑我吃掉夏萝呢？
　　吃掉夏萝，于她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脑海里浮现了白色连衣裙的红眸少女，她赤着脚行走在一片荒野上。似乎是发现了我的存在，夏洛特扭过头与我对视，我能够看见她眼底的不甘和痛苦。
　　她在说话，我听不见，只能用自己的声带复述出那些字眼。
　　“我爱她……所以我要带着她的份活下去，既是为了她，也是为了我自己。”
　　回过神的时候，眼泪已经占领了整张脸。
　　史蒂芬伸出胳膊把我的脑袋圈在怀里。青年身上属于冰块的清淡气味意外地让我感到十分安心。
　　自己再不想承认都没有用，我对史蒂芬，终究是恨不起来。
　　“够了。”他轻轻拍打着我的后背，阻止了我的复述，“已经够了。”
　　我一瞬间我甚至觉得其实史蒂芬早就把我和夏萝分清了，可这样的感觉稍纵即逝，连我自己都认为只是错觉。
　　“史蒂芬。”我喊着他的名字，将身体埋在他的胸膛里，“我好痛。”
　　抱着我的人僵了一下，头顶传来青年压抑着的询问：“哪里痛？”
　　“哪里都痛……”我回答道，“头，胸口，胳膊，腿，眼睛，耳朵，鼻子，还有心。”
　　已经痛得麻木了。那些莫须有的疼痛像是一道道锁链，将我吊在半空中，撕扯着我的伤口，把我小心翼翼隐藏着的那些伤口一个不漏地暴露在日光下。
　　没有人会对我伸出援手，连史蒂芬都不会。
　　夏洛特说的没有错，我逃不掉。就像沼泽，越是挣扎，越是深陷。
　　“我想回家。”
　　我想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无忧无虑地生活在那个庄园，不去思考自己到底是什么，也不去思考身边的人到底怎么看我。
　　意识消失之前，我听见史蒂芬郑重的承诺。
　　“好，我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