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清梦（番外）》青酿

7、番外&十二阿哥（二）

　　皇阿玛在苏晓手底下安排了三个宫女，这或许是个恩典，我却完全不觉得是件好事。不出意料，宫里关于苏晓的诽谤多了起来。清婉手臂上的伤痕和淤青从何而来？她为什么会因为睡眠不足而险些办错了差事？又为什么会饥饿难耐，央求厨房的师傅偷偷给她半个馒头？

　　她什么也不说，没有说过一句苏晓的不好，可正是这样，我才愈能肯定她的可疑。

　　苏晓终究善良，她没有切切实实地参与过宫斗，若比阴谋算计，她恐怕赢不过清婉。但苏晓和其他宫女不同，我们，包括皇阿玛，都太了解她了，流言无法破坏这份信任。那么，当清婉一计不成，她又会做些什么？

　　我的疑问，不久就有了答案。

　　苏晓被人诬陷烧纸祭祀，幸亏九哥偶然路过，才将她救了下来。

　　没有任何证据，不过，这件事引起了苏晓的警觉，她带了信给我，让我帮她查一查清婉的家世背景。

　　这样就好，防人之心不可无。然而，没过多久，她又被人告发了巫蛊诅咒。

　　这次苏晓果真有所防范，皇阿玛亲自带人搜查，却一无所获，这罪名，算是不攻自破了。

　　不过，像上回一样，依然没有任何证据。

　　但我已经不太担心了，她只要有心，还能玩不过几个三百年前的家伙？而且，经过这两次，大家都知道了她有九哥罩着，皇阿玛也是偏向她的，我看啊，这宫里头是没人再敢动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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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弟率军出征，康熙王朝，终于渐渐走向尾声。我本以为终于能过上几天清静日子，没料想，苏晓竟落了水。

　　那天我正和五哥坐在家里喝茶赏画，忽然有人急匆匆地跑进来。

　　“怎么了？有什么要紧事？”我问。

　　他打了个千，说：“五爷万福金安，十二爷万福金安，九爷差人来报，说凝姑姑在畅春园里落了水，昏迷不醒，问您要不要过去一趟。”

　　我心里不由得一紧，五哥听了，也面露担心：“好好的怎么落了水？你快去看看吧。”

　　我点了点头，这天寒地冻的，在湖水里泡上一会儿，能要人半条命。我放下茶盏，站起来，正要向五哥说句抱歉，却又有另一人急匆匆地跑来。

　　“这回又是什么事？”

　　“回十二爷，四爷带话给您，说凝姑姑在畅春园里落了水，昏迷不醒，特意来知会您一声。四爷已经动身了，您如果方便，不妨过去看看。”

　　我一怔，四哥？算算这两人前来报信的时间差，应该是九哥遣人通知了四哥和我，四哥怕我不知情，便也差了人过来吧。

　　不过……既然他们两个都在，那我还去凑什么热闹？

　　我叹息一声：“让来报信的人各自去回话吧，我今日有些事情，实在抽不开身，只能改日再去，就先行谢过了。”

　　“是，奴才告退。”他们似乎都有疑惑，但还是恭敬地退了出去。

　　他们走了，五哥才不解地问我：“怎么不去了？”

　　“九哥和四哥都在，我过去，怕是只有添麻烦的份。”我叹声道，“她不会有事，即使有事，也不是我去了就能解决的。”

　　五哥似乎有些无奈，他自然知道我话里的意思：“话虽如此，可你不担心吗？”

　　“我说不担心，您信吗？”我再次叹了口气，“明日再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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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哥当日就抓了凶手，在我意料之中。清婉嫉恨苏晓，我早就察觉了。

　　只是，我不免自责。我早就察觉了，却只不痛不痒地提醒了她一句。如果我能早一些抓到证据，或者，如果我足够狠心，也许，就能避免这件事情的发生了。

　　苏晓足足睡了一年才醒来，得了空，我便去找她。

　　耽搁了一些时间，我接近亥时才过去。走到院子门旁的阴影里，我却看见了九哥。

　　我连忙缩回了脚，他似乎正在出神，没有发觉我走来时的脚步声。他一声不响地站在屋前，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屋内已经黑了灯，春寒料峭，他静静伫立着，仿佛是月下的雕塑，斑驳的树影打在他身上，月光朦胧而冰凉，我忽地心里一痛。

　　我无法形容心底的感受，在他们的感情里面，我只是一个旁观者。明明相隔咫尺，他却离她那样遥远，他的身影如此寂寞而冰冷，唯一能带给他温暖的人，却在床上做着柔软的美梦。

　　都已经过去了二十年。她不过是个特别一些的人，究竟是什么，能让他不求回报地默默守了她这么久？

　　我真的很想问问九哥，值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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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转眼，便是康熙朝的最后一年。

　　最后那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我们赶去的时候，皇阿玛早已人事不省，所有人都不知道皇阿玛最后的旨意。但这一次，我恐怕无法再得知真相。我不可能让苏晓去问四哥，太危险了。

　　我被封了郡王，额娘被封了妃，又过了几日，四哥忽然下旨叫苏晓进宫。

　　她是跟着刘公公走的，却是十三弟带她回来。临别前她忧心地叮嘱十三弟，我忍不住打趣她，她那么担心，倒不如搬去怡亲王府算了。

　　可她却是明白的，她根本无法改变十三弟英年早逝的命运。

　　她也不可能让十三弟放下责任与抱负，就像她自己，不可能放下她的骄傲和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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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晓不常联系十三弟，更完全不过问九哥。九哥要去西宁，临行前来见了她一面，给了她一个银镯。也真难为九哥的心思，他把胤禟和凝若的名字刻在了一起，花样简洁又不失精致，有如他一生的感情。

　　也许他想要的，真的只是陪在她身边吧。

　　可今后，就连这样简单的愿望，都成了奢求。

　　再之后，十哥也离开了。

　　京城里的人越来越少，他们一个接一个地离开，然后又一个接一个地死去。是啊，自皇阿玛以后，她的人生，我们的人生，就只剩了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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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到了雍正四年。

　　皇上终于下了旨，让九哥从西宁动身回朝。苏晓的恐惧和不安，也从此刻开始蔓延。

　　我真的无法坐视无睹，她茶饭不思，整夜失眠，再这样下去，我怕她会走在九哥前头。

　　——所以，我要带她去保定。

　　她是我唯一的知己和亲人，什么都按部就班，我也受够了。就让我在还来得及的时候为自己活一次，为了她，为了那个一世清狂的男人。

　　一路颠簸，我策马带她到达保定。她身上带着足够的银票，这里离北京也近，应该不会出危险，可是我仍然担心。

　　我不知道苏晓的未来会发生什么，我甚至不敢肯定，她会不会不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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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顺利地赶去上朝，十三弟却不在，而皇上望着我的眼睛，有说不出的阴沉。

　　或许我和苏晓的行动，并没能瞒过他。可哪怕历史从此改写，就连我的存在都会消失，我也不会后悔。

　　然而我回到府里，椅子还没坐热，十三弟就带着她回来了。

　　十三弟抱她进了屋，他脸上的表情，只有无边的悲切：“我已经叫了太医，小若她……可能因为太难过，才会昏睡不醒。对不起，我明明已经去找她了，却还是……”

　　“我知道了，这不怪你，说到底我也有责任。”我叹了口气，原来十三弟也去了保定。她颈间有一道暗红的痕迹，这个傻丫头，她在想什么？她是用自己的性命作威胁，逼十三弟放走九哥吗？

　　哪怕不惜改变历史，她也不想看着九哥死去吗？

　　可最后，还是一样的结果啊。我们再怎么挣扎，都逃不开命运。

　　“十二哥。”十三弟出声唤我，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得去宫里一趟，所以，小若就麻烦你了。”

　　我点点头，望着他哀伤的眼睛：“好，你路上小心。”

　　几天以后，九哥死在了牢里。

　　我不相信九哥是因突发腹疾而死，我几乎可以肯定，是皇上下了毒。因为苏晓去了保定，才促使皇上迅速地痛下杀手以绝后患吗？真是可笑，她明明还妄图改变九哥的命运，却只是进一步推动了历史的前行。

　　她去见了八哥，回来之后，她生了一场大病。直到春日将至，她却说，她要离开京城。

　　也罢。

　　她不年轻了，在紫禁城里消磨了大半辈子，该是时候去寻找她的梦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