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了的玻璃船》微生於尽

18、轮回劫 第六幕

　　“如果你不想要你儿子，就趁年轻再去生一个吧。”
　　韩济悬一听这话，只觉得自己的魂都被人从顶梁骨抽了，浑身忍不住地发起抖来，竟完全说不出话来。萧易寒看他眼眶都红了，又有些不忍，可是有些事不下猛料是不行的，继续冷着声音说：“韩医生，你是学医的，也知道同性恋不是病。伊飞小的时候被他父兄拉去看医生，又是吃药又是电击，事后仍然这样。你要舍得，也让韩祁去试试，反正他还小……”
　　韩济悬连忙摇头，想到表姐家那个臧浮生，因为被表姐夫强拉着去看精神科医生，又是打针吃药，又是电击打骂，再加上原本就割过腕失血欠了调养，好端端的一个伶俐聪明的好孩子生生弄得皮包骨头、呆呆傻傻，连人都不会叫。自己和淑芬也为了这件事劝过表姐夫几回，反倒被骂说：他们是想让臧家绝了后的。淑芬见表姐夫已经半疯，又看浮生那个样儿不免跟着心疼，不知道偷偷和自己哭了几回，生怕韩祁也变成这样。夫妻两个偷偷儿地背着儿子吵也吵过，哭也哭过，还不敢在家里谈论这事，遮遮掩掩地只当不知道。
　　想到这里，韩济悬就有些哽咽，问萧易寒：“到底是我的儿子，你说该怎么办？”
　　萧易寒看着他只这一会儿腰都佝偻了，便拍了拍他的肩说：“其实我们都挺羡慕小韩祁，他至少还能有你这样的爸爸妈妈疼爱。其实除了喜欢男孩，我们与其他人又能有多大的不同？母不嫌子贫，再怎么样他也是你儿子。”说完便转身回病房去了，留下韩济悬一个人站在楼梯间里发呆。
　　话说韩祁在那病房里，便被练沉舞拉了坐在伊飞的床边，反倒把正经病人挤到边上，急吼吼地问：“你爸打你没有？”韩祁红着脸摇了摇头。练沉舞又问：“你爸是不是知道你喜欢男生？”那一个脸更红了，也不摇头也不点头。伊飞是个急性子也不懂照顾别人的情绪，开口就说：“小家伙，你是不是和别人上床被家里人撞见了？”练沉舞连忙回手就是一下：“要死了，胡说什么呢，没看到人家耳根子都红了。”可不是，韩祁被伊飞这么一问头都埋到胸口去。繁敖在一旁插嘴：“啧啧，不仅是个雏儿，还是个处的。”说得练沉舞直接跳起来，叉着腰用手回来指着这两个不良大叔骂道：“说你们就是臭的，岁数都可以做人家叔叔了，还这么口没遮拦！也不好好想个办法帮人家渡过这难关，看他年轻鲜嫩就会调戏！”说得繁敖伊飞两个大笑起来，都说：“我们两个还没开始调戏呢，你连鲜嫩可口都说出来了，比我们厉害，果然是嫩姜更辣嘴。”
　　韩祁被他们逗乐了，抿着嘴在边上睁着无辜的眼睛瞧瞧这个瞅瞅那个，看他们三个胡闹也跟着傻笑。闹了一阵伊飞先受不了得喊肚子疼，韩祁连忙站起来，说：“腹部动了手术，可不敢乱用力。”想必是因熟悉这些倒也不结巴了。伊飞见他温良柔弱的小受模样，倒来了兴趣也不正经胡闹了，就问：“韩祁是吧，我是‘三年’的老板，你去过我那儿没？”韩祁答：“去，去过了。”练沉舞和繁敖知道伊飞不像他们两个家里没有父母辖治全凭自己，他是从家里逃出来的，再怎么样也比他两个有对付家里的经验，两人就都住嘴停手，坐上窗台上听伊飞怎么说。
　　伊飞又问他：“说真的，你爸妈是什么时候知道你是GAY的？”韩祁摇了摇头，低声回道：“我自己，自己都还不确定是，是GAY，他们怎么，怎么会知道？”伊飞听他这么说，轻笑了一下：“你喜欢小舞？”练沉舞听了正要跳起来，被繁敖按住动弹不得，只得嘴里骂了一句：“好端端的拿我做法子。”繁敖低声笑道：“别吵吵，安静看戏，正演到‘三娘教子’呢。”伊飞转脸骂了一句：“放你娘的屁，混球小子，等老子好了，嘶。”没骂完肚子又疼，繁敖却施施然坐在窗台上双手抱着胸，“你继续，等会小吧（繁敖给萧易寒起的外号）来了你就不好教了。”话没说完被练沉舞狠狠拧了一下腰上的软肉，哎哟一声差点掉下地去。
　　伊飞撇下他们不理，转头看到韩祁只敢拿眼偷看小舞，就继续说道：“韩祁小子，你又说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别是看小舞长得漂亮就喜欢上了？”韩祁偷眼看到练沉舞也双手抱胸严肃着一张脸，不敢不答，说：“刚认识，认识的时候，下雨，不漂亮，像，像……”练沉舞听他们这话略有些不自在，就转头往窗外张望佯装在看风景，繁敖见韩祁答得有趣，也没插话。
　　伊飞便笑了一句：“像小冻猫子？”不由也想到小舞刚到酒吧那会儿，因为胃痛的关系长得瘦不拉叽的，确实有些像小冻猫似的可怜样儿，谁知道被萧易寒养了几个月竟越发张牙舞爪起来。练沉舞听到伊飞笑话他，也只对着窗外的枯树悄悄嗤了一声，没看到韩祁在那里点头。伊飞又笑：“韩祁小子，你现在还小呢，一时被他的好皮相迷花了眼，你再想想，平常还对哪个男孩子感兴趣的？我是说想那个的那种‘兴趣’。别害羞，这都是正经事。”
　　韩祁红了脸想了想，一会儿脑子里是自己那位张扬任性的浮生表哥，一会儿又是那个于老师，还有几人，细细想去，居然全是清一色的男生，有的长得英俊不俗，有的是谈吐风度，有的是学识渊博，都有吸引自己的地方。再因为看过《孽子》，便联想到书中那几位凄惨悲凉的人生际遇，不免又开始担心自己以后会怎么样。再想到自己劳操的父母，如果今后自己喜欢男人事情捅了出去，远近街坊亲戚又会怎么看待的父母？
　　伊飞看他自己一个人在那里抖肠搜肚地想事儿，脸上表情如同开了果子铺似的，把酸甜苦辣、羞怯惊骇的表情摆了一个遍，最后脸色都开始渐渐苍白起来，怕他一时想得太深沉，连忙拿话引他：“你也别胡思乱想，我们几个虚长你几岁，有些事情也是经历过的。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就算他们要打要骂，其实倒不是因为你喜欢男的或是女的。头一个肯定会因为传宗接代的事说你，你也不要以为他们觉得是因为绝了后才说你，其实他们是怕你老了以后没有后代奉养，这是第一件一般我们这样的人的父母会说的；第二个会因为周围的流言蜚语说你，你也不要以为他们是觉得自己孩子好好的男人不做做了兔子，为了自己的面子才说你，其实他们是怕你以后长大了出去社会，离了他们的保护要自己面对这些压力太辛苦，怕你顶不住这些；第三个，为人父母的不一定都能了解我们圈子里的事，总会道听途说什么艾滋高发人群这个病那个病的，你要清楚，他们这是为了你的身体，怕你在外面胡混才说的你。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总归少不了这三件。”
　　这一番话，韩祁哪里能听过，越听越觉得万事都是自己的不对，不觉滚下泪来，听到伊飞又问：“我听说你父母都是医生？”便点了点头。伊飞看他哭得那样，语重心长地摸着他的脑袋，说：“你在这里哭，就说明你是个好孩子，心里想着自己父母，不像我们已经是闹僵了没有转圜的余地的。如果你再有一些担当，就不要让你父母担心，越发应该让自己过得更好起来，如果只一味儿地躲在他们身后，遇到事情只会哭没有主见，将来如何能成为他们心中想的那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父母既是医生，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或许也是可以沟通的，况且现在社会也比以前宽容了许多，更不要说网络上铺天盖地的。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真的气到像我的家里那样要打断腿关起来的那种，你也可以来找我们。”一席话韩祁都认真听了，感受到自己头顶伊飞手掌传来的温暖，心底就慢慢坚定起来，渐渐止了哭声。
　　繁敖这时也站起身来，拍掌说道：“小祁子，难得可以听到伊大老板这么严肃地话，你可要听进去。喜欢男孩还是喜欢女孩都不要紧，要紧的是你自己别一味懦弱就行。听小舞说，你过两天要去高考？争取考个好的出来，将来不管是要复读也好还是考上了也好，总要做一回最好的自己。”说着也走过来拍了拍韩祁的肩，又笑道：“别看小舞长得跟女孩子似的，也是个十分要强的，我估计你是降不住他。”
　　“什么降不住？”门外萧易寒进来听到繁敖的话，便随口问道。繁敖连忙说没什么，就问；“韩医生呢？”“还在那儿。”萧易寒回道，看到韩祁在那里呜呜咽咽也不理会，直走到窗边看到练沉舞对着窗户，眼角饬红脸上还挂着泪痕，便搂到怀里低声问：“好好的，怎么哭了？”练沉舞用手背拭了拭，嘴上回道：“也没什么，就是想到我自己不争气。你和韩医生怎么说的？”萧易寒就坐上窗台，双手虚虚地笼着让小舞伏在他的肩上，自己面向大伙儿把韩医生的话说了，伊飞听了也叹了口气，就冷下声音对韩祁说：“你还不快去看看你父亲？”
　　至于韩祁去后他父子俩儿是怎么说的，病房里的一伙人也不清楚，四人又针对这事儿聊了几句，忽然萧易寒的电话响了，一看是简单来的电话，小舞忙说：“下午简叔和乐臣哥约了几个大佬说是谈事情，这时候电话过来，你快接了，看是什么事？”

作者有话说

　　笔者在这里为天下父母一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