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夜雨》醉红烛影摇

51、第五十一章

　　这偌大的天地之间，凡间的真情与世人煞费心计追逐的名利相比，孰轻孰重？

　　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雨烟姑娘日夜翘首以盼，盼回来的却是程秀才攀附上了提刑按察使之女的消息。“你如今已为残花败柳之身，怎配做将来的提刑佥事夫人？”苏成棠望向正襟坐于琴旁的雨烟，“程公子既心生误会，我可代你去向他解释！”

　　“罢了，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雨烟先为今日以有要事相商为由遣派静儿急召苏公子前来致歉，再谢过苏公子一番好意，枉费了苏公子的800两，就让雨烟为苏公子弹奏一曲《鱼樵问答》致以酬谢，”

　　琴声游走之间，红纱低绕，雨烟身上淡蓝的薄衫也徐徐落地，“苏公子，雨烟无以回报，惟有---”轻声细语，国色天香之姿，带着令人难以抗拒的诱惑，苏成棠的脸也不由地烫了起来，努力地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他走近前去将外衫披回了那副冰肌玉骨之上，“雨烟，苏某只当你引为朋友所待，更何况苏某心中已有真心所爱之女子，实在不愿玷污于你。我相信不久之后，姑娘必会找到一对你真心以待的男子，只是那个人，不会是苏某---”

　　雨烟的美目蒙起一层水气，低头自行扣上了衣衫。“雨烟谢过苏公子，曼雪小姐既能让苏公子倾心爱慕，必也是一有福之人，雨烟会日日烧香拜佛，望菩萨保佑苏公子与曼雪小姐百年好合。”

　　两个月后，一扬州富商郭员外在玉琼楼目睹雨烟绝代风华后意图纳她为自己的第六房妾室。雨烟开出的条件是要得到京城中最大琴行的镇店之宝----价值四千两的九霄环佩琴。

　　此事在京城一班好玩的公子哥之间也算闹得沸沸扬扬，花魁女子看着固然是赏心悦目，可真要到了抉择时刻，有头有脸的公子哥又有哪个会放弃好好的官家小姐不娶，去要那烟花女子？一班人也就是在凑在一块饮茶之际唏嘘感叹一番罢了。。

　　不料风云骤起，雨烟姑娘出嫁前两日间，突然在半夜时分堕楼而死，她的闺房内，留有她死前所留的一封遗书---“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不如归去，不如归去---”事后她的一班姐妹也证实了那确为雨烟的亲笔字迹。

　　与此同时，那件名贵的唐琴也不翼而飞了。惹得那扬州富商还揪着玉琼楼的老鸨上衙门大闹了一番，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此事淡下后的第三个星期，苏成棠收到了神远镖局带给他的一件镖物，打开来一看却正是那传闻中被喻为“仙品”的九霄环佩琴。

　　精致的长盒中同时搁放着一封书信，这字迹他也甚为熟悉，正是雨烟亲笔所写，“高山流水，知音难觅。所谓好琴配善人，在雨烟心中，苏公子是最配得上拥有此琴之人。此为雨烟在人世间的最后一点期盼，望苏公子切莫推却。雨烟此生已无薄福再为公子弹奏《高山流水》，《落雁平沙》，惟求此仙品能为公子带来福运，相信公子他日必能觅到一真正知心之人为你弹奏出这世间的和谐之曲。。”

　　几个月前家中的古琴琴弦挑断后一直未有再续。正值十月初一，不日便是云易十八岁的生日，两日后，又是曼雪十七岁的生日。自己年年都赠予曼雪绸缎衣料，金银首饰，翡翠玉石，女孩子家所喜欢之物往往希奇古怪，她虽懂音律，却并不擅长之。

　　倒是云易，尽管他曾道过自己不喜任何生日礼物，但他这般爱乐之人，得此佳琴，想必也会喜出望外吧？

　　此等有灵性的古琴，也该觅寻到他最合适的主人方是。。至于曼雪，她要什么礼物，若能办到，他苏成棠也定为她去办了来，只是这把琴，还是留给云易为好。。真正知心之人？想到雨烟的那封书信，他不禁哑然失笑。会不会，自己的潜意识之中，愿意彻底交心的人，并非曼雪，而是云易？

　　那年，他命人打造了一对兔子玉石送予曼雪做生日礼物，却令人到琴行订了另一架名琴，他并不想对云易隐瞒任何事实，若是他不愿接受雨烟所赠之琴，他苏成棠另外送他一件更好的！

　　他清晰地记得云易看到那副琴时脸上流露出的难以掩饰的兴奋之意，从他手中刚一接手过来便开始轻轻抚弄，当日下午的阳光很温暖，轻轻扬扬地洒在两人身上，望着他爱不释手的模样，苏成棠只觉自己的心也跟着他明媚起来，“云易，你喜欢便好，若将此琴当做你生日礼物，你可喜欢？”

　　几片秋叶随风飘荡，最终寂静地躺在了云易的肩头，苏成棠伸手将那几片黄叶佛了去，原本只是落在肩头的手，不知何时落在了那青衣人的脸上..

　　他抬起头望着他的眼睛，苏成棠的手也楞楞地定住了，两人静静地对望着，满树的枯叶不断地吹落在两人的身上，这一次，却没有人再去掸落它们。。

　　月凉如水，尽数倾泻在那人的青衫上，院中，古琴，人影，乐声。。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停止了转动，苏成棠远远地望着他，心中的喜悦一点点地洋溢了出来，不愿也不忍去打扰这静谧的一刻。

　　“少爷，您的宵夜做好了，请少爷享用。”翠儿手中碟盘中放着的，是苏成棠最爱的八味粥。

　　“嘘，”苏成棠将手指放到了口边，伸手将这碗八味粥拿了过来，低声念道，“你先回去，小声点，不要打扰了云易的弹琴。”那晚，他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的身影转动，似乎这茫茫的天地间，就只有他的存在一般。。

　　云易不知自己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之时，天地间却仍是灰蒙一片，一旁的苏成棠一手搂着他，眼神却有些迷茫地望向另一边。他抬起胳膊就猛地撞了他的胸口一记，

　　“苏少爷今日，这发的是什么楞？”没有回声，回答他的是密密的吻，从耳垂一路延伸到他的唇边，他的左手扶住了自己的头，右手也移到了腰间，青色衣衫无声地划落，黄色腰带亦被轻轻地脱离。

　　痛...伤痛未愈的身子根本经受不起这样的折腾，云易咬着牙闭上了眼睛，手仿佛又在渗出鲜血，紧闭着口，以防一张口，那胸口涌到口腔中的血就会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耳边只是他低低地叫唤着“云易,云易”的声音。也好,让我痛吧，让我这样记住你，也好..

　　怀中人微微的颤抖让正在意乱情迷中的苏成棠瞬间醒了大半，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他刚刚才被逼出了毒，正值虚弱之际，又怎么能对他？

　　他刚一放手，云易伸手拉住了他，“别走，我，我没事---”刚一张口，鲜血顿时顺着他的嘴角滴落了下来，握着他白色外袍的双手指缝间也开始不断向外渗血。。

　　“对不起，我。。。”苏成棠恨不得狠狠地抽自己几个耳光，自己方才怎会几乎忘了他现今的身体状况，差点对他。。

　　“云易，你惩治我吧，”他手忙脚乱地为他披上了衣衫，从瓶中倒出几粒人参丸塞入他的口中，扶着他坐了起来，“方才，又是我鲁莽伤到了你，你—”

　　云易摇着头，言语中却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那按苏大人看，云某要如何惩治大人才好？”不等苏成棠答话，他慢慢站起身坐到另一边，半眯上了眼，“如今我全身乏力，怕是动不了苏大人分毫，这笔帐先记着，待我调养生息后一并算了，苏大人，这般做可公平？”

　　或许这时候，他才能在自己面前流露出最真最孩子气的一面，苏成棠也笑了，走过去为他批上了被子，自己却蹲在了一旁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看，那半块玉被他握在了手心，云易，我们之间，谁欠了谁都好，就拿一辈子，慢慢去还吧。。

　　窗外熄了灯，隐隐地还留着一点微弱的烛光，或许是自己太过多心了，亦或是慧妃见到了那报信的烟花，及时地拖住了皇上？

　　四周早已一片黑暗，上官兰的双眼开了又合，将钱凌暂且安置到其他院内疗伤方为妥当。

　　此非常时期，任何一重要人物的死亡或许都将会是马前失蹄的一步，每一举动与安排，也都需步步算计。否则，一子错，满盘皆输也！

　　如今无论云易在狱中如何，自己都不便再去亲自见他。潘慧莹，上官兰将这个名字翻来覆去地念了几遍，此乃死局，只看你愿不愿意自行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