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夜雨》醉红烛影摇

26、第二十六章

　　“我觉得奇怪，你怎会知道那为何毒？”苏成棠挥剑顺手砍下了身边的一棵小灌木，却未看向一旁的阮映红。

　　“其实映红海至今也不能确定那是否真是‘忘情’之毒。”阮映红皱了皱眉，低声回道，“但见云翠慌慌张张地将那包粉末倒入少爷所喝的汤药之中，想来也是有些问题了，请问少爷又是如何发现其中的玄机的？”

　　“我身体稍一能活动就尝试着运功，却始终觉得气顺不上来，且连续二三日都觉脑袋昏昏乎乎的，我那几日的饭菜与汤药都是云翠送的，便让你暗地留心下她的行为是否有怪了。”

　　“我幼时曾在苗疆一带生活过，也曾听闻过此毒，据传此毒乃一想彻底抛却七情六欲专心修炼神功之人所研制，服用此毒二七十四日即会忘情绝爱，无爱无恨，但对名利的追求却不会受到丝毫影响。云翠手中的药粉看起来和此毒极为相似。她后来也招出是曹小姐让她暗中投放的，只是当时再三向她保证只是普通的补药，称怕你不想再见她才嘱托云翠这般做的。”阮映红不缓不慢地答道，苏成棠的脸色反倒阴沉了起来。

　　“我不理解曼雪这样做的原因，莫非是与云易有关？我知曼雪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可万万没有想到会算计到我的身上，不知道她下步又会怎么做？”

　　“若真是如此，曹小姐不过想借助少爷报复一下云易而已，少爷只需继续掩饰，我想云大人一时三刻不会有事的，况且曹小姐还很可能因为不忍心伤害你，主动赐予你解药。”阮映红回道。

　　“此事并不像她的作风，或是受了贵妃娘娘的唆摆？如今最为担心的倒不是她会对云易怎么样，怕的是贵妃娘娘心计太多，谁也无法预测她下面的一步棋会怎么走----”苏成棠话音刚落，丫鬟倚云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少爷，午饭已经准备好，老爷称有点事要忙，让你先去自行用膳。”

　　“好，我知道了，”苏成棠望了望身边的阮映红，“一个人吃饭也甚是无聊，要不，你与我一起去用膳？”

　　“不必了，少爷，那是主人家的位置，我们做下人的，还是在厨房里吃更为合适，多谢少爷关心了。”阮映红只是一味摇头，脸却红了起来。

　　苏成棠点了点头，“这样吧，映红，我让何妈留一些你喜欢的小菜给你，可好？”

　　“谢过少爷，那我就先下去做事了。”阮映红目送着苏成棠的身影远去，掉转了身往另一方向走去。倚云却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衫，“映红姐，看近日，你与少爷倒也走得挺近的，少爷莫不是，喜欢你了罢？”那倚云只是个进府不过半月的丫头，加之苏府的忌讳，她对云易可谓是一无所知。

　　“死妮子，成日里净想些什么胡七八糟的事情？是不是嫌平日里太悠闲了？要不要多派一些活让你干？”只觉被说中了心事，阮映红又气又怒。

　　“好了，好了，不说便是了嘛。”倚云吐了吐舌头。

　　阮映红苦笑了一下，她一向是个聪明知进退的女子，苏成棠的心思，她并非不明白，又何苦掺和进去呢？人最重要的，便是了解什么是自己该做的，什么是自己不该做的。

　　今日的饭菜虽然丰盛，却因为孤单而食之无味，才扒拉了几口，苏成棠就闷闷地放下了筷子，去看看爹如今在忙什么，唤他一起来吃饭也好．

　　他站起身来往书房走去---

　　走到书房门口，正欲举手敲门，却见父亲正点燃着两支红烛，口中好象念叨着什么，那耀眼的火苗一点点地吞噬着手中的宣纸，随后那宣纸被丢到一边一加了水的小金盆里。

　　苏成棠看得好生奇怪，一时也不知道究竟该闯进去还是离开为好。听到了门外的响动，苏立桢自里面唤了一句，“棠儿，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爹，您这是在做什么？”苏成棠心中一阵七上八下的，半晌才回声。

　　“你想知道？”苏立桢回答得倒也爽快，“爹刚才烧掉的，是云易的生辰八字。”

　　“爹，您？”苏成棠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爹前日找道士占了一卦，棠儿你想想，若非云易，你怎么会受如此多的伤害？爹如今还不赶快找人做法将其彻底驱除出去？你乃我苏家几代单传，爹不想你再出任何事。”

　　“爹---”苏成棠又好气又好笑，更多的是悲哀，曾经也对云易疼爱有加的父亲，现如今居然是这般模样。不管那符咒灵是不灵，单是这份心思就足够让人心寒不止了，倘若被云易得知，以他的个性，不知又会怎么想了？

　　苏成棠伸手就想去抓那掉落在金盆中的宣纸，却被苏立桢一把拉住，他的声音听上去很严肃，“棠儿，爹问你，在你心目中，究竟是爹重要，还是那云易重要？”

　　“爹，您的意思是？”感觉到父亲的话中有话，苏成棠隐约有了不祥的预感。

　　苏立桢沉默了半晌，道，“为父已知晓那云易便是十五年前，杭州府林大人的公子，也明白了他不肯轻易放过太师府的原因，但此事若要真彻底追究起来，怕是为父也脱不了干系了—”

　　此言犹如晴空霹雳，一下子将苏成棠打焖了。“爹，此话怎讲？”

　　苏尚书叹了口气，在房内徘徊了几步，“十五年前为父还是江苏知府，那时曹兄是江苏两省知府，当日他和副丞相孙大人以及杭州知府林大人一起奉朝廷之命，处理拨款赈灾事宜，爹知曹兄与孙大人为中饱私囊暗中收藏了不少银两，因灾民大批死亡，朝廷一怒之下要求彻查此事，他们商量后就决定将一切责任都推卸到林大人身上。最后，是孙丞相亲自办理此案，将林大人全家抄斩。在此过程中，曹兄曾征询过我的意见，当时我们两家刚刚定了姻亲，爹便提议他不如明哲保身，找个替死鬼了事。我当时并不清楚那个替死鬼究竟是何人。事后他也分了爹一些银两，称是提前准备的嫁妆。但为父心中明白，那是一笔封口费。为父并不贪这笔钱，只是事情既出，也就无法回头了．．原来这世间真有轮回之事，为父竟无意中收养了林大人的儿子，现今反过来还连累了你。可苏府抚养他十三年，什么债都还清了，断断不能再赔上你，即便有报应，也让为父一人承担了罢----”

　　苏成棠的眼睛越瞪越大，自己方才听到了什么？自己的父亲，居然也有份参与害死云易的家人？“爹，那你希望孩儿怎么做？”

　　苏立桢走近过来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棠儿，趁他死之前，去见他几面。日后，就断了与他的一切关联。云易那孩子唳气太重，报复心又强，你与他一起，爹终是担心你会被他所累。更何况，此事若一旦揭穿，这后果，怕是也并非你能承担得起的。”

　　苏成棠苦笑道，“如此说来，爹一直极力反对我和云易在一起，也是有此原因的考虑了？爹一早已经知晓云易的身世，故加以阻挠，如今觉得云易命已不久矣，反倒觉得内心有愧，肯让孩儿去看他了？爹这次故意烧命符，烧信件，也是算准了孩儿一定会瞧见对不对？”

　　苏立桢脸有愠色，声音也微微颤抖，“棠儿，你怎么说都好，总之，你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你还是尽早死心，找个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成家立室为好。虽然曼雪无缘成为我的媳妇，可这世间上的好女子还多得是，你若执意要再和云易在一起，就不怕他知道真相后终有一日害了你，害了你爹我么？”

　　“云易他有权知道一切真相，可我不会让他有机会伤害爹您一分一毫，所谓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他若要报复要出气，只管冲着我来，孩儿一力承担便是，但再度提亲之事，希望爹也不要再提，孩儿不想听。”苏成棠木然地摇了摇头，“除非云易先离开孩儿，不然孩儿绝不会主动放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