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夜雨》醉红烛影摇

17、第十七章

　　那把黄色的油纸伞承受着“噼噼啪啪”的大雨，苏成棠此刻的心却比这雨声更杂，更乱，是否踏出这一步了，他们都将没有回头路了？他到底对自己隐瞒了什么？为什么今晚的情事他隐约地感觉到对方那股近乎献祭般的心态？是错觉么？还是暴风雨即将来临之前的疯狂？

　　他有些后悔自己当时就这样看着他走出自己的视线，而没有及时地拉住他。自己竟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连伞也不拿就冲进雨里，还是，自己也被迷惑了心智？

　　他为何会说“在我活着的时候”？难道他认为自己即将面临死亡？苏成棠的大眼睛望向了天空，很黑很暗，惹得他心头也一阵阵颤栗。

　　原本早该紧闭的大门今日却不知为何虚掩着，苏成棠轻轻一推，那门就摇摇晃晃地被撞开了。

　　“曼雪？”面前的紫衣女子脸上的表情很奇怪，苏成棠心反而坦然了下来，低声回了一句，“还没有休息？”

　　“你没有回来，我可不放心休息。”曹曼雪脸上的表情很奇怪，似笑非笑。
　　“有事？”苏成棠淡淡地回了一句，转身就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慢着—”曹曼雪低喝一声，手中忽然出刀，苏成棠不防她来这一手，手一松，手中的伞即被她的刀勾了过去，尚未明白她意欲何为，那把黄色的油纸伞已经被震得四分五裂，竹棒与碎纸片轻轻扬扬地散落在两人周围。

　　雨滴已经很小，一丝丝无关痛痒地打在两人身上，苏成棠只觉一阵彻骨的冰冷，眼前浮现的，是云易一身青衣，手执一把油伞的景象。如今那油伞竟在曹曼雪手中被震成碎片，他一阵气恼，大声地呵斥了一句：“曼雪！你！”

　　“我怎么？”曹曼雪抬起一双美目望向他，她的声音同样镇定，“怎么，就因为这伞是云易的？成棠，”她冷笑了一声，“看来你着他的道还真是不轻！大雨的天气还跑去见他！你们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不错，我是去见他了。而且我和他已经—”这般事要对着自己的未婚妻道出委实也需要一番勇气，苏成棠也只将话说了一半，另外半句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曹曼雪的脸上顿时泛起了红晕。难道？她浑身颤抖起来，看到他们在雨中吻得这般热烈她心中早已察觉不妥，莫非？可是两个大男人的，能做什么？

　　她的脸一阵白一阵红的，想要逼苏成棠说出那后半句，却又怕听到那让她无法承受的真相。老天，你太荒唐！她拼命地摇晃着脑袋，想要把自己可怕的念头驱除出去，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苏成棠，怎么可能做出如此违背人伦之事？

　　她的眼眶中慢慢涌上了泪水，亮光一闪，那把紫玉刀已经横在了苏成棠的脖子上，“说，说下去！”她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在颤抖，连带着苏成棠都感觉得到那刀的轻微抖动。

　　“曼雪，诚如你所想的，我和他已经做下最亲密之事了—”心一横，虽不知曹曼雪发狠起来是否真会一刀砍了自己的脖子，苏成棠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了出来。

　　“混蛋！畜生！”曹曼雪只觉一声惊雷在自己耳边响起，眼泪滚滚而下。手中的刀一滑，苏成棠颈部的皮肤即被割破，鲜血顿时涌了出来。只觉一阵火辣辣的痛。

　　“曼雪---”苏成棠轻声地笑了起来，“若你真恨我，就杀了我吧。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是我的错！你拿我的命，也是应该！”

　　“杀你？”曹曼雪半侧转了身，摇了摇头念道，“苏成棠，你可知云易真正的身份是何人？我刚打探到风声，你可知道兰妃娘娘正在着手调查他的身份？他很有可能是当年乱臣贼子的后代。你当他六岁那年入你苏家为奴，只是巧合么？我就等着，等着一切真相揭晓的那天，我看你能够如何面对那一天，面对云易！别忘了—”

　　她的声音丝丝地凌厉起来，“当日你可与我断掌为盟，若今后你发现云易只为一己私欲而加害我族，你会亲手绑了他，甚至杀了他！你可以忘，但我曹曼雪不会忘！若你违背誓言，我绝不放过你们两个！你给我好好记着，”

　　她慢慢地转过身来，双眸直视着苏成棠，眼神里流露出的坚决震得苏成棠也是一惊，“婚，我是一定要退的！但是仇，我也不会不报！你好好等着，到时候，不是我曹曼雪死，就是他云易亡！”

　　一旁的香炉里悠悠地飘散出的檀香气味直惹的人一阵心乱神迷。孙吟青身着一身淡红的衣衫，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云易抚琴，清澈的眼眸里荡漾出无尽的温柔来。

　　“先生今日，怕还是心事重重。”她俯手贴上了那琴，有意无意地拨弄出几记声音。

　　云易一楞，顿时回过神来，摇头笑道，“吟青，你的音，弹错了。”

　　见她的打扮不同于往日的一身白衣，微微皱起了眉，笑道，“你今日的衣衫，倒也很是好看，却依旧还是白衣更最适合于你---”

　　“是么？”孙吟青打开自己的锦囊，掏出里面的几片梅花花瓣用力嗅了几下，笑着看向云易，

　　“吟青可否大胆说一句，其实先生更喜欢的，不是白衣，而是一爱穿白衣之人，可曾猜对了？”

　　云易沉吟半晌，起身站了起来，“孙小姐为何有此一说？”他已经改变了称呼，将她叫做“孙小姐---”。

　　孙吟青手一松，手中的梅花瓣随风飞舞了出去，雪白的花瓣在空中舞动，竟也形成了一副迷人的景象。“快要入冬了—”她笑道，“冬季，是最受寒冷，也最难煎熬的季节-----”

　　“那么春天呢？”云易喃喃自语道，“过了冬，可就是春天了---”他忽觉手心一阵温热，是孙吟青主动握住了他的手，

　　“对，过了冬，就是万物苏醒的春天了---”她清亮的眸子望向他的，眼中并没有慌乱与羞涩，反倒是一副认真的神态。云易没有说话，只是反手回握住了她．．

　　两个人的手就这样不紧不松地握着，却再无半句言语。远处，有两个人一直注视着他们，一个坦然，一个几乎经妒火中烧-----

　　“姨父，你可曾看到了？吟青和他---”杨平风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在屋中不安地徘徊起来。

　　孙庭书不慌不忙地拿起一枚棋子落在棋盘上，“真是子子落错，”他念道，“平风，你真以为，云易喜欢的，是吟青？我派出去的探子打听回来的消息可绝非如此！”

　　“真的，他喜欢的不是表妹？”一听此话，杨平风即刻安静了不少，可又疑惑地开了口，“不对，若他喜欢的不是表妹，难道姨父清楚他心中属意的是何女子？”

　　“女子？”孙庭书嗤笑了一声，“就是因为不是女子，如今看来,需要加快计划了，云易的身世，我定要赶在娘娘前边查出来！”说话间他的一枚棋子已直直地落定在棋盘的某个位置上。“啪”地一声响，伴随着他低沉的声音，“凡事，需先下手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