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软蜗牛

31、相处2

　　车子停在白云山下。
　　叶微光背着包上山。
　　石阶两旁冬青还好看，再远些树叶落了很多，那片梅花林，却是粉红点点，好看得紧。
　　这时候香客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走到哪儿总听得到些声音，叶微光也不在意，十里画廊长年安静得很，寺里多些人也好。
　　手机铃声响起来，她掏出手机滑开屏幕——是爸爸。
　　她叫了一声：“爸。”
　　“到哪儿了？”
　　“上前路上。”她拢拢头发，又继续走。
　　“什么时候回来？”
　　“不会很久。”她随口答着，石阶旁有些枯叶，冷风一吹，微微颤动，她不禁缩了缩脖子，脚却不闲着。
　　“记得向禅师问好。”
　　叶微光一笑，“爸，你不是不信佛吗？”
　　叶风沉默了下，叹了口气，“宋雅信佛。”
　　叶微光脚步顿了顿，想着放在背包里那串没有修好的佛珠，数年前宋雅的影子又重新回来。
　　沉寂许久，她才轻轻道：“爸，我到了。”
　　叶风没说什么，挂了电话。
　　叶微光蓦然想起，她许久没有回叶家好好待几天了。
　　小沙弥引着她去了十里画廊。
　　院里梅花开得正好。
　　她谢了人独自进去，走了几步，似有所感地抬起头，梅花树下却空无一人。
　　她想起那次这院里站着的人，思绪陷入怪圈。有风吹着，叶微光踏上回廊进了厢房。因为不时有人打扫，厢房里并不脏乱，叶微光收拾了下便觉无所事事。
　　到底想着和禅师说声，叶微光搓了搓手，走去后禅房。
　　院里有小沙弥在扫落叶，叶微光上前，那人却像是知道什么，说：“师傅去前佛堂接人，已经知道您来。”
　　叶微光点头，便没说话。看他扫落叶，问：“这时候树叶都落完了，还扫它们干什么？”
　　小沙弥笑了，“师傅说了，我们不扫，这叶子就白白染了污浊，总有一天，人将叶子踩烂了，想扫也不能了。”
　　叶微光并不懂这样的话，毕竟俗人一个，她不得看破红尘百态，便也不放心上。
　　叶微光回到厢房，便躺榻上睡觉，这一睡便睡到天色昏暗。
　　她懊恼自己的懒惰，却也怨不得人天生的劣根性。
　　叶微光蹬上短靴，出了门。走上石子路没一会，便听见钟声。她恍惚间想着，好久没有听过这样的钟声了——深沉，冷硬。钟连续敲着，叶微光数了数，六点了。
　　她想起已经到了吃饭的点，身体顿时觉得暖呼呼的。
　　再走几步，却看见不远处站着的人。
　　万年不变的黑色，孑孓一身立着，在风中显得颇为单薄。他正看着路旁的某一处。叶微光也看过去，知道那是一位老僧种的兰花，只是没有花朵。
　　疑惑在心头悄悄放大，她目光游弋几下，便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眸。叶微光便知道躲不过，就走上前。迟凉好心情地扭过身，道，“好久不见。”
　　是，的确好久不见。明明不久前才刚见过。
　　其实冬天里的六点钟，这样的距离她根本看不清他的脸，但他扭过头来，她也知道那是怎样好看的眼睛。
　　思索间，迟凉走了几步过来，在她面前站定。微微一俯身，叶微光下意识往后退，“干什么？”
　　他莞尔，“没，太暗。”
　　叶微光才答应过来他是说天色太暗，看不清她。她扯扯嘴角，抬脚准备走。迟凉忙跟着，“哎，你怎么会来？”
　　叶微光盯着鞋底，闷声闷气地说：“来玩的。”
　　迟凉垂了垂睫毛，没回答。
　　叶微光继续走，这条路通向寺门，在岔路口往南走到后厨房。
　　她停下，“我去吃饭。”
　　“我也是。”叶微光侧头看着他，问：“你不回去？”
　　他挑眉，“你看一下现在几点？”
　　叶微光没说话。哎，她能说什么？
　　迟凉指指寺门，“我们出去吃。”
　　她愣然，又看了看天边要垂下来的几颗星，蹦出几个字，“天晚了。”
　　他一笑，“所以你忍心我开夜车回去？”见她要说话，他收了收衣领，拉着她就往外走。
　　叶微光望着被人抓着的手腕，心中起不来排斥感，于是她就这样随着他下车。
　　冬天的晚上，摸着黑下山，就为了一顿饭，她再也想不出更不理智的了。迟凉的车放在山脚的小店旁，他跟人打了招呼将车开过来，叶微光看着，有些抗拒。直到迟凉看过来，才妥协坐进副驾驶座。
　　“去哪儿？”
　　叶微光轻轻看他一眼，脑袋一缩，“你不早就预谋好了。”
　　他闻言一愣，摸了摸鼻子，笑了笑。他的确有所预谋，也乐在其中。
　　叶微光仰头看着熟悉的店面，心里叹了口气，她就知道。
　　迟凉先推门进去，刚走几步，便有一个男人过来，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三少”。
　　迟凉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解开袖口的扣子，道：“让你老板来。”
　　那人应声，转身离开。
　　叶微光走到他身旁，问：“大晚上的，至于么？”
　　迟凉闻言一笑，盯她几秒，又轻飘飘地移开，“至于。”
　　叶微光跟着人上楼，便看见回廊暗暗的，迟凉似是感觉到，解释道：“钟铭说要在晚上为别人提供好地方。唔，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顺便干点坏事是最好的了。”言罢他侧头去看她，叶微光正盯着前方，很是专注。
　　他凑过去，问她：“你不是怕黑吧？”
　　叶微光看他一眼，迟凉摸摸鼻子，弯弯唇角。
　　“我就是好奇走廊尽头是什么。”
　　“好奇心太强可不好，况且，不是来过一次？”
　　叶微光顿了顿，“我记性不好。”
　　迟凉听了笑笑，没说话。
　　迟凉带她进了包厢，叶微光细细看着，发觉和上次并没有什么不同，就是大了点。
　　她随意找了位置坐下，迟凉只将外衣脱下搭在椅子上，便走到窗边看些什么，还开着窗户。
　　叶微光看着外面漆黑一片，有些纳闷。正看着，门却突然打开。
　　来人看见她一愣，叶微光起身，朝他点点头。
　　迟凉听见动静扭过头，钟铭刚好看过来，他蓦地换了凶巴巴的样子，“你是不是又在说我坏话？”
　　迟凉不理会他，径直走到叶微光身旁，“这是叶小姐。”
　　钟铭不等他再说话，便笑着道：“我名字就是店名。”
　　迟凉看他，“你收收你的脾性吧。”说着就让叶微光坐下。
　　钟铭“哎”了一声，不满地嘟囔：“迟凉你这招过河拆桥玩的挺溜儿啊。这里好歹是我的地盘，你想在这儿撒野耍酷也得问问我的意思不是？况且……”他望向叶微光，“嘿嘿”笑了几下，“你追女孩子不还是得上这儿来？”
　　迟凉默了默，侧头跟她说：“他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