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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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入夜。
月色正好。远处山峦树影，近处微风灯光。的确是一个如此温柔而又和谐的夜晚，适合哀伤，适合倾诉。
她仍像往常一样，绞着手指漫无目的地一步接一步。脸上是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表情，看似十分安详，却又密集地铺着忧愁与哀伤。及肩的短发遮住了一侧的脸颊，在风里静默地微颤。她的影子被扯得很长，和她一样，略微颔首，盯着脚尖。
她有一个很美好的名字，苏绿橙。
“苏，绿，橙？你到底怎么了，高考好不容易熬过去了，你怎么还是这副颓靡的样子，让爸妈操心有意思哦。”说这话的男子高大却清瘦，此时皱着眉，直直地盯着苏绿橙。他眸色漆黑，眸光微动。他是苏绿迟，她的哥哥。
其实苏绿迟的话不无道理，苏绿橙高考已经过去十几天了，她仍是一副放不下想不开的模样。就在刚才的晚餐桌上，母亲准备了满满一桌好菜，全都是苏绿橙爱吃的。作为一个母亲，她只是希望自己的女儿心情能舒缓一些，不再成天颓丧无所事事。不料苏绿橙只是胡乱扒拉了几口就撂了筷子，哪有半点高兴的样子？
苏绿橙愈发难受，她把头埋得更低：“哥……对不起，我只是害怕我考不上，我害怕眉生会离开，我不是故意要这样的……你知道我很坚强的……”说到最后，苏绿橙竟然有些哽咽。她慢慢地蹲下去，把头埋在臂弯里。
苏绿迟的忧色更深了，他沉默着蹲下来，一只手轻轻拍着苏绿眠的背。许久，他轻轻地说：“橙，我知道你很担心，可如果担心就能改变命运的话，我当然不会阻止你。既然改变不了，你就放下又怎样呢？高高兴兴地放松几天，至少让爸妈放心。”
苏绿橙什么也没说，但她心里知道，自己是绝对不可能不去想那些事的。自己是那么向往着考进那所以服装设计系的辉煌闻名的G大，有多么希望眉生也可以考到那个城市，哪怕是在相邻的某座城。
但她还是很坚决地点了点头。她不能，不能让爸妈，让哥哥担心。
苏绿迟静默着望向苏绿橙，渐渐勾起一抹欣慰的笑。他温柔地将苏绿橙搀扶着站起来，继而小心地将她抱在怀里。
而苏绿眠依然不可控制地小声啜泣着。
只要认识她的人都很清楚她向来很坚强，很少会哭。所以，这一次她一定是真的非常担心。
苏绿迟伸出右手轻抚着妹妹的头发，尽自己所能安慰她。她的身体软软的，仿佛稍稍用力就会消失。
苏绿迟仍然像往常一样轻轻揉了揉妹妹毛茸茸的短发，很是认真地安慰着：“乖啦橙，我保证一定什么事都不会发生，都会好的。不要浪费眼泪。”直到察觉绿橙重重地点了头，他才放心地垂下手，放进裤兜。
许久，绿橙轻柔缥缈的声音响起：“哥，我自己一个人再走一会，你先回去。”没有任何语气。
“可是……都这么晚了，这个公园又没什么路灯，万一你……”苏绿迟提出抗议。话音刚落，一声轻笑：“哥，你难道忘了吗，我会没事的，放心回去就可以。”
苏绿迟才猛然想起，绿橙从小练跆拳道，甚至曾经打败过训练馆最厉害的教练，到今天已经是很高的段位了，几个彪形大汉也不是对手，又何况普通人。都是刚才的妹妹少有的软弱，让他一时忘记了。
苏绿迟还是长长叹了口气，沉默良久，才说：“是啊，我竟然忘了，我妹妹是可以保护自己的人呢。那你早点回来，我去附近超市买点东西。”
“好。帮我带……”可是绿橙一句话生生被绿迟打断。
“一盒鱼松寿司酱料放酸奶，一杯蜜炼青柠多加两勺梅肉。你这个吃货，哦不，是饭桶，请问还要什么？”苏绿迟笑得很无奈。“哈哈，还是我哥了解我，不过别忘记买几罐咖啡，前几天爸就叫嚷着家里的都喝完了……嗯，还有，那个寿司，嘿嘿，我要两盒。”绿橙终于难得被逗笑了。
“噢噢，知道了知道了。照你这吃法，那家寿司屋再多开几家分店被你养活也不成问题。”绿迟万分无奈地答应了下来，“那我先去了，你别迷路了，记得早点回来，好好补个觉啊。”绿橙乖巧地挥了挥手，算是道别。
苏绿迟高大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公园小路尽头。
苏绿橙缓缓踱步在墨绿色的树影之间。
很久，很久都没有这么心事重重了。自从江眉生轻轻勾起唇角对着她温柔地笑，说着那些表白的话，甚至伸出右手轻轻抚过她微烫的耳廓之后，她似乎就不再是从前那个敢爱敢恨坚定果决的苏绿橙了。
就在半年前，他向她表白。至今回忆起那天，苏绿橙依然会笑出声来。眉生是个很温柔的人，高考前的半年，他一直比哥哥还用心地照顾着她，帮她复习备考。绿橙觉得很幸福，很满足。
但用她最好的闺蜜宋骆兮的话说，也仅仅是幸福和满足而已。只不过到现在为止，绿橙始终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不知道为什么，苏绿橙走在公园里的路上，却越走越阴冷，尽管初夏已至，这里阴冷的气氛却让人不寒而栗。苏绿橙努力抵制着自己内心的恐惧感，大步走着。虽然她看起来貌似天不怕地不怕，但在这样的黑夜，她的心总会不自觉地被恐惧占领。
也许是因为很久以前的那一夜吧。她早已不想去回忆。
眼前忽然闪出一个人影，一个戴着口罩和棒球帽的男子。苏绿橙停住脚，她打量着眼前这个奇怪的男人。看样子，他身材非常高大，将近一米九的样子，不胖，甚至显得单薄，穿着没有任何印花的白色T恤和一条黑色长裤。她想，要是这真是一个居心叵测的人，她应该能应付得过。
那男子缓步靠近。他不急不缓地走着，仿佛面前的人根本不存在。苏绿橙渐渐放松警惕，也许，他也只是和自己一样出来散心的人呢。她迈开步子继续走。
几十秒后，苏绿橙与那个怪异的男子擦肩而过。但她感觉到，那个男子没有走开，还站在她身后，甚至在跟着她。她心中涌起一丝紧张，很快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一只手指修长带有微烫的手拍上了苏绿橙的肩膀。苏绿橙心下一惊，心想果然猜的不错。
“呀——”苏绿橙大吼一声，回身一脚踹上他的下巴。凌厉的腿风迎面袭向那人，马上就要踢到了！然而出乎意料的，她失手了，那男子平静地箍住了她的脚踝，在离他的下巴不到一厘米的地方。
疼，钻心的疼。
而且更要命的是对方压倒性的身高。尽管一米六五的苏绿橙显得并不算矮，但面前的人依然高得有些可怕。苏绿橙甚至一时间看不见除了他之外别的东西。好久都不曾败过的苏绿橙居然就这样败了。只有一招。她想，这是个很厉害的高手，水平甚至胜于她。
但抱着一丝侥幸，苏绿橙还是极力忍着脚踝处传来的剧痛，死死盯着他，想要分散他的注意力，然后借着他箍住脚踝的力用另一只脚踢他的膝盖。脚刚刚吃力地抬起，就听见头顶传来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
“你想让我松手吗。”
苏绿橙飞快地思考了几秒，权衡着放下了刚刚抬起的脚。那个男人也松开了她的脚踝，眼眸平静地望向她。
尽管苏绿橙不愿意承认，但那真的是一双相当好看的眼睛。眸色漆黑深邃，反光出来的光点如若繁星，睫毛……很长。如果他不是个坏人，那双眼大概会很吸引女孩子。可现在的苏绿橙根本无暇顾及，在与他对视之后，飞快挪开了目光，思索着如何脱身。
等了几分钟，怪人开口说话了：“我想你大概是误会我了，不过看在你一个女孩子自己走夜路难免害怕的份上，我原谅你的无礼。”
苏绿橙气愤地道：“我误会你什么了，像你这种人根本不值得我这样的高手费心思去误会！还有，我没有害怕！”“你的确是跆拳道高手，但这并不代表你不会害怕。从你刚才的反应来看，除非你患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否则正常人是不可能在不恐惧的情况下，莫名其妙对一个陌生人出手那么狠。”那男子仿佛根本没有把她的气愤放在眼里，无比淡定地说。
苏绿橙听到他这么说，更觉得怒火中烧：“我是跆拳道高手不错，这点算你有眼光，但是，恐怕误会的是你吧，像你这种人渣，本姑娘避之不及，怕个锤子啊！你才神经病，你们全家都神经病！”
那男子依然非常淡然，好像努力地吸了吸鼻子，说：“我只是感冒了流鼻涕，想问你借张纸而已，不是人渣。不过出于好心，我还是提醒你别再对我出手，你打不过我。”
苏绿橙：“……”
直直盯了他两分钟，苏绿橙才默默地从裤兜里摸出一包手帕纸，不动声色地递给他。然后依然不动声色地说：“喏，给你。刚才……对不起。”
那个男人默默地接过纸巾撕开包装，抽出一张说：“没关系，我原谅你了。你大概也是有心事，我不会对心情不好的人发脾气。除非，你真的惹到我了。”说着摘下口罩，开始擦鼻涕。苏绿橙反而愧疚起来，自己的确太紧张了，他不过是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而已，并没有什么恶意啊。她偷偷瞟了他一眼，看见了那个怪人近乎完美的侧脸，高挺的鼻子，饱满的嘴唇，还有那双摄人心魄的眼……她的脸不可察觉地红了起来。
苏绿橙转身要走，发现自己由于极度的愤怒忽略了脚踝的剧痛。也许她的脚踝已经肿得很厉害了，现在，她挪不动半步。苏绿橙缓缓蹲下身，轻轻揉了揉右脚脚踝，额头上也渐渐沁出细密的汗。良久，她颤抖着站起身，打算试着挪步。
“你，没事吧？刚才是我太用力了，抱歉。”那个怪人略带歉意地说着蹲下身，想要查看她的脚踝。苏绿橙连忙努力躲开，忍痛说了句没事。然而那人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更靠近她一步，伸手去触她的脚踝。
一番查看过后，他微微皱眉：“可能是崴到了，骨头应该没伤到。”顿了顿，抬眸看向苏绿橙：“不过，你还是不能走路。”由于隔着口罩，苏绿橙无法看清他的表情，他的声音也因为感冒而带着浓重的鼻音，听不出语气。
“我没关系。我家离这里不远，勉强可以走回去。你不用管我，走吧。”苏绿橙说着就要起身走人。然而那个怪人却不依不饶地一把抓住她的手，神色坚定。手腕上温热的触感让苏绿橙心头一动。
他说：“不可以，这样你的脚会更肿。我来帮你处理。”说着背对她蹲下身，示意她趴上来。
苏绿橙迟迟没有反应，她愣愣地盯着那个男人结实的脊背，脸色发红。
良久，她听见那个男人低沉的声音：“放心，我一定会帮你处理好的。如果你不信任我，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名字和联系方式，有问题找我。”“呵，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万一你撒了谎……”苏绿橙回过神来，冷笑着说。
“我，从来不说谎。以生命起誓可以吗。”他硬是打断了苏绿橙的话，语气坚定果决。
他都赌上命了，况且伤了人人家让走都不走，也不会是坏人吧。苏绿橙这样想着，轻声回答：“好吧，我相信你。”那怪人听她这样说，仿佛松了口气，淡淡地说：“上来吧。”
他背着苏绿橙往公园门外走着，轻声说道：“对了，顾唯翾，我的名字。”苏绿橙好奇道：“weixuan？哪个wei，哪个xuan？”顾唯翾似乎轻叹了一声，说：“唯一的唯，翾，你读过《楚辞》吗，翾飞兮翠曾。”苏绿橙便开始努力回想胡乱翻过的《楚辞》，倒渐渐有了些印象。她随意嗯了一声，随即略有欢快地说：“你知道吧，纳兰容若说相逢何必曾相识，今天相逢，算是有缘，我呢，叫苏绿橙，我是不知道我爸妈怎么给我起的名字，乱七八糟的。绿就是那个绿，橙就是橙子的橙，不像你的名字，它没什么高深的意义。不过，幸会，顾唯翾。”
随即她感觉到顾唯翾胸腔由于说话的共鸣，依然淡然超脱的声音响起：“苏——绿——橙——挺有意思的名字。幸会。”
苏绿橙的嘴角微微上扬，轻笑着。她没有看见，顾唯翾蓝色的医用口罩之下，是同样的笑容。其实这个怪人还挺善良的，苏绿橙这样想着。
微风不噪，月色正好。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