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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恶蛊雕(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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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话说十余年前,有一只蛊雕盘踞在白水河。
白水河两岸属宁都辖地,在宁都城往西百余里的地界。这只蛊雕不知从何而来,徘徊在白水河两岸村落中猎人而食。
白水河左右共有九村。每月各村入城中汇报的时间已过,这九村还没有人来,因此大将军府下令即刻派了一队斥候出城查探。本以为是山匪作祟,或路上出了什么桥断山崩的状况,谁知斥候回来一报,竟然是这么个东西在作怪。
蛊雕这样东西……并不十分凶悍,一般躲在草木稀疏巉岩林立的秃山上,鸣声如婴儿啼哭,虽然也是食人的凶兽,却只敢诱捕山中独自行走的药农猎户,人一多它便跑了。只是因它会飞,毛羽又滑密,寻常箭矢无法伤它,因此多少有些难缠。
当日便有一支百人队从宁都西门出去,直奔白水河。
那蛊雕果然并不十分凶悍,它一见这队人马赫赫而来,便弃了旧巢躲藏到深山中去了。
白水河周边有青云山、落霞山……它藏入山中简直是滴水入海,难寻踪迹。
不过大将军府调|教出来的斥候也十分了得,一路循着蛛丝马迹寻找,倒也数次寻到这蛊雕踪迹。只是这蛊雕十分狡猾,每每似要找到,却又被它跑了出去。它在天上飞遁又来去自由,因此捉捕它的十余日里,它一边躲避一边折回村里之中,时而这处,时而那处,又吃下三十余人去。
一时间白水河边丧事频发,村人惶惶不可终日。百夫长又想了个蠢主意,将手下五十余人分作九队,每村六个,日夜值守。他自己带了剩下的人在各村中游走。一旦分派出去的人来报敌情,他再出击。
他想得得意,觉得自己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这次蛊雕怎么也是插翅难飞了……
……
殷九哼了一声:“蠢货。”
花真真道:“正是如此。俗语说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只因这带队的百夫长立功心切又太过轻敌,初时没有悄悄潜过来,而是大张旗鼓给这蛊雕摸清了这百人路数……”
……
蛊雕十分阴险,人来这处防,它便去了那处,等人追到那处,它早吃饱喝足跑了没影儿。且还会隐藏踪迹,还会造出些假痕迹来给人看,因此又十余日过去,将士们焦头烂额疲于奔命,还折损了几人。
底下有个老兵士劝道:“所谓一鼓作气势如虎,再如狼,三如狗。如今状况还请大人从长计议,不可再莽撞追逐了。这样下去反中了那畜生诡计!”
然而那百夫长刚愎自用,哪里听得进去,因此又拖延了十余日,并且每旬派人回宁都汇报时,信中全是蛊雕狡猾只得慢慢周旋云云,全然不提自己多次失利的事情。如此月半过后,一百人队伍只剩下疲累不堪的六十人,死去的多是被打散排入村中的兵士。
百夫长自己也是斗志全消,早就心生退意。然而他知晓就算回了宁都也要挨军法处置,因此便有些癫狂了……夜半时自己骑了马奔走出去,一路呼喝‘孽畜出来与我决一死战’云云,众人循着他声音找了一夜,第二天才见他给挂在一颗歪脖子树上,被啄得肠穿肚烂,早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百夫长生前独断专行,因此他一死,队中连个能拿主意的人都没有了。
还是那开口劝说的老兵安抚住众人:这只蛊雕太难对付,为今之计只有回宁都求援去。
他一面派人回宁都报信,一面仍将剩余众人分成九队每队任命一个伍长,驻进村中,令他们将村人整合起来住进祠堂粮仓里面。
本拟只要挨过一两日,宁都中便会有人来。只是这头领心中也不知为何仍感不安。
果然,一两日过去,三四日过去,宁都那边仍无消息。
那老兵心底隐约有个猜测,却还抱一丝期望,因此又派了三人出去,结果也是有去无回。
再拖不得,他只得招了众人一道商议。
他道:“前去宁都的兄弟恐是遭了不测,我等每月要向宁都发一份报函,如今还有十余日。到时报函不至,宁都定会派人来探我等处境……如此窘况至多二十日可解。只是百夫长来时并未安抚村人,因此发生了这许多事情,村人这边已经按压不住了。等到那时恐怕生变。”
有一人道:“蛊雕一日食两三人,如今已死了近百人了。如今大家在村中集中一处,三四日来无人遭难,那畜生饿极了……那时也不知是什么光景了,况且你我又能约束村人多久?我们投了军府便要为百姓死,哪里等得到宁都派人来探的那个时候?”
那临时的头领点头:“这样便有两条路好走,一是我们搏一搏,设个陷阱,我们还剩六十余个兄弟,拼了命不要也能杀了那孽畜。……只是我有一点顾虑。看这蛊雕行事狡诈异常。先前百夫长也派了信使出去,都安然回来了,这次我们派去的人却消息全无。恐怕是这蛊雕吃透了百夫长的性格,料想他会谎报此地情况,因此不杀他信使……如今百夫长已死,它明白我们是要去宁都求援,所以将信使截杀了。如果我猜测是真,那这头畜生定是灵智已开,恐怕不会上当。
“第二条路……就是拼死出去报信了。我们虽还有六十余人,箭矢兵器却耗费太多……一起冲出去死上半数大约能到宁都。只是这样一来白水河这边离了我们不知会否生乱。还有就是那蛊雕若想拖延时间,万一发了狂,也许半数人也活不了,又或者它隐藏实力……”
头领不再说,只看众人选择。
诸人面面相觑。里头有悍不畏死的,自然也有惧死的新兵……新头领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因此过了一阵子便分成三派争吵起来。一派要设陷阱,一派赞同推人去送信,一派觉得还是等在村中安稳……
一来一回半日过去了,忽听外面一阵喧哗……诸人忙出去看,只见一群村人大惊失色、狼狈而来。
原来兵士们要村人集中在祠堂谷仓中,一两日还好,三四日后吃喝拉撒种种问题便显露出来。兵士们他们走时虽然请村中里正耆老约束众人。
但有个村子里正恰被蛊雕弄死了,耆老又太过年迈,一时间就乱了起来。
有人见蛊雕这几日里并未伤人,便心存侥幸想要回家看看,有人想要把家中牲畜也带进来,还有人仗着自己家里砖瓦牢固不愿在这臭烘烘的地方待下去……总之乱成一团,谷仓大门也不知何时给打开了。
那蛊雕仿佛料定此处要生乱,竟早早躲在一旁。谷仓大门一开,众人往出一涌,它便俯冲而下肆意伤人。当场死了十余,它带走两个去吃,剩下的尸身都扔着不管。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村人惊慌失措,忙都涌来找这些兵士。
那头领听完村人所说,大惊失色。
众人正是为防这死了里正、耆老又无甚威信的村里生乱,因此在谷仓左近寻了个地方商议事情。谁想到蛊雕竟悄无声息来了,又如此大作一场,扔下十数死人离去。
这畜生恐怕是来示威,同时也拟制造混乱,使人心不稳,方便它日后行事。
还有一点。
它这次弄得这样声势浩大,也使得兵士们不敢抛下村落六十人齐去宁都求援……而且这畜生果真是隐藏了实力的。
如此一来便别无他法。
众人商定设一陷阱稍作拖延,然后派十人前去报信,随后便尽人事知天命。若是成功困局可解,若是败了只能再煎熬几天……
当场便有十人自告奋勇,愿去宁都中报信。
这是九死一生的事情,头领本也要去,只是他去了此地无人主持大局,因此只好含泪送别是为兄弟。
当日兵士们除了那十人各回村落,第二日命村人各自回家,两三户合一户,住到中心来。再加固房屋,还在屋顶及村中空旷处竖起木刺,又将青壮年挑选出来二十人一组轮流巡守,再把一些家畜赶了出去供蛊雕猎捕……做出这种死守村中的假象。
两三日中,蛊雕果然捉了家畜便走,不找村人麻烦。第三日,蛊雕捕捉牲畜时遭到伏击,死了十余人,伤了蛊雕一翼。十人趁此机会离去。
结果他们出了白水河范围便遇见蛊雕拦截。
它之前被伤的一翼完好无损,伤势竟然是伪装的。
十人心中具是一凛,想不到这畜生聪慧至此!
它假装受伤令人以为这是遣人出去的好时机,这样一来它便不用时时守着村落防备人去送信了……
十人俱是悍不畏死的好汉,只一瞬就打点好精神来与这只骨雕缠斗起来。拼死七人,有三人逃了出去!
三人商议:这蛊雕有飞天之能,落了地便少了许多威能,如此不如选那深山密林而走,想来蛊雕也要忌惮地利。虽然路途要绕远了许多,恐怕是要拖延上一两日时间,但也未必不是个可取的方法。
如此说定,三人探明方向,便偏开原本道路往深山老林中去。
果然蛊雕在空中盘旋几圈,几番想要落下却被参天的林木挡下,最后无可奈何,只得离去了。
三人心弦一松,俱是庆幸,然而忽然想到这蛊雕弄不死自己几个,故而回去之后一定大力攻伐白水河上的村落……也不知又要死多少人,最后还能剩下几个兄弟。
三人又悲又怒,好不容易按压下来,匆忙赶路。
到了夜间,因着林中野兽许多走兽,三人不敢再行,便寻了个几块巨岩罅隙中的一个狭小山洞躲藏起来,定好时辰,一人守夜两人休息……前半夜皆安然,夤夜时忽闻外间虫鸣一静,草木窸窣作响。
守夜的兵士推醒同伴,自己提刀先一步出去探看,哪知一步踏出尚未照面便觉得半个身子一凉。
他往前一看,只见一只豹身、鸟喙、独角的巨兽口中正吞咽着自己半边身体。
此物利齿参差,锐爪带风,凶戾十足。又双目赤红,口齿腥臭,显然是惯食人的。
他知晓自己定然是活不成了,于是大喝一声,一条腿、一只手,举刀朝那凶兽劈去。
刺啦!
砍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