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是良民》花信风

7、7

　　船上的日子有点无聊。
　　好在江上并不只有他们一艘船，因为南边叛乱，江南江北有点儿钱的都往北跑，因此江上的船很是不少，都是拖家带口牵儿带女逃兵祸的，能在这个时候租船的，都是有些家底有些身份的，消息相对来说比较灵通，韩笑于是时常跟他们打探一下消息。
　　这个时代既没有互联网也没有电话电报，唯一可以与报纸相提并论的邸报普通人根本没机会接触，于是这些人脉联通的大户人家就成了消息来源。
　　不过这消息往往不太可靠。
　　据说叛军全部白衣白甲，骑着白马，发誓要为崇祯爷报仇。
　　据说吴三桂登台请出崇祯爷英灵护持，叛军所到之处，只要是留辫子的人，全部即刻身死。
　　据说叛军已经统一了江南，马上就要越过长江，一路杀往北京，夺回江山了。
　　据说……
　　这是说书呢还是说书呢还是根本就是在编神话啊？
　　不过至少可以肯定，叛军目前还没有过长江，江北还是安全的。
　　安全？
　　安全个屁啊！

　　“快点！看什么看！再看剁了你！”凶神恶煞的声音，还有尖尖的长矛时不时落到身上，是自命大周军的叛军。
　　所有人全部排成一列，韩笑与守廉李蒙等人自然也在其中，将他们拦截下来的叛军正在凿船，韩笑身边的船家王大心疼的眼泪都下来了，小心翼翼的道：“大人，那船还能用，凿穿了多可惜——”
　　话还没玩，砰的一声，旁边士兵手里的长矛劈头便打在王大头上，瞬间鲜血飚出，一道深深的血痕从眼角直接划到下巴，所有人在没有谁敢吱一声，就连几岁的孩子都下的哽住不敢再哭出声。
　　旁边一个叛军士兵厉声呵斥道，“你想不凿船，夜里好逃跑到对岸去侍奉鞑子是不是？”
　　所有人噤若寒蝉。
　　“好了，”旁边一个军官制止了那士兵的发作，“各位不要慌，我们大周起兵，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驱逐鞑虏，复我汉家衣冠文章，所以诸位大可不必慌忙。我们王爷求贤若渴，诸位中如若有功名的，可以跟我走，马上就能安排官职。”
　　众人沉默。
　　那军官见没有人理会他，依旧面不改色，“看来大家还是担心啊，没关系，我们不强求。不过，如今军中役夫不够，这里的诸位都是汉家儿女，为了能早日恢复我汉家河山，就拜托大家帮忙搬运一下军中辎重了。”
　　不少人顿时变了脸色。
　　军官哈哈一笑，扬长而去。
　　一个男人冲出来：“大人留步！学生是癸丑年宜昌府秀才，学生愿意为大人效力！”
　　然而没有一个人理会他。
　　那人惨白着脸瘫软在地上。

　　人群中响起低低的哭声。
　　李蒙愤慨：“明明是他自己为了个女人放的鞑子进来，现在又说什么恢复汉家衣冠了，假惺惺！”
　　韩笑这一行人不是女人就是和尚，倒是不用担心会被拉去做民夫，因此李蒙等人不虞担心自己，便为其他人满腔愤慨了。
　　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故事天下皆知，读书人因此对他多半瞧不起的很，此时李蒙言语一出，其他人虽然由于现在人家地盘上不得不低头而不敢说话，不过一个个都目露赞许，还有点头或者咬牙怒目表示赞同的。
　　韩笑却忍不住了，“你骂吴三桂就骂吴三桂，牵扯个女人干什么？再说了，吴三桂是因为女人才叛的吗？分明是李自成先扣押他的家人，又纵容手下抢夺对方的爱妾，吴三桂这才被逼反的好么！山海关降清这件事，如果说吴三桂有四分错，那么李自成至少有五分错。”
　　“你，胡！说！八！道！”一个粗哑之极的嗓子慢吞吞却满含怒气的响起。
　　竟然是从来没开过口的守廉。
　　他眼神阴沉的瞪视韩笑，下颚绷得死紧，脖子上青筋暴起，一脸狰狞，完全没有半点平时自绝于世死气沉沉的样子。

　　周围人本来已经竖起了耳朵凑近了，但是守廉一发作，所有人又都退避开了，深怕一不小心就惹上这个满身煞气的魔王。
　　韩笑却不怕他，这和尚一路上端着架子她早就烦了，就算是交了钱，也不带这样摆谱的。她是来享受生活顺便赚点钱花的，又不是来专职当保姆的！
　　挑起眉头，韩笑讥诮的道：“那李自成贫苦出身，所到之处又不纳粮不征税，也不见他发现什么金山银矿，百万大军靠着什么一路到京城？”
　　守廉脸色通红，怒火夹杂着尴尬，让他的脸显得狰狞无比，韩笑却偏偏还要说下去，“不治军，不安民，一路从西安抢到京城，得了大明皇室三百年的积累，却连个水花都没打起，流寇就是流寇！”
　　守廉胸膛重重起伏，粗声道：“这么说，中原河山沦陷，竟然全是——闯王之过？”
　　虽然想要敲打一下守廉，但是韩笑倒是没有将所有的过错推到李自成身上的意思，不过已经有叛军士兵往这边看了，韩笑没时间跟他细细掰扯，于是快速道：“那倒不至于，他也没有那么大的影响，明朝灭亡主要在于当朝官员陷于党争，朝廷负担过重而地方盘剥太甚，没有李闯，也会有张闯来终结这一切。”顿了一下，又补充一句，“清廷不过是适逢其会，如果李闯当时稍微能担待些，何至于让清廷坐了天下。”

　　韩笑本意是安慰守廉，其实李自成也没有那么差，他只是稍微欠了一点儿眼光和运气，但是这话落在守廉耳朵里，却是韩笑瞧不起李自成，这话可大大刺激了守廉，他冷笑一声，“你果然瞧不起我主！”
　　恰好那叛军士兵走了过来，斥道：“还在这里干什么？快走！快走！”
　　守廉于是袖子一甩，大步往前越过那士兵往前方役夫营去了。

　　“哥哥！”李蒙想要追上去，却被士兵拦了下，于是回头看韩笑，不知道如何是好。
　　方丈让他们一路听韩笑的，可是哥哥又一个人走了，李蒙等人毕竟年幼，一时之间竟然是乱了方寸，不知道怎么是好。
　　“让他去吧，静静也好。”韩笑觉得守廉必须自己转过这个弯来，不然她还有好长一段时间才能去南洋，身边一直跟着这么个苦大仇深的黑面神也是挺难受，她不想自己难受，只要麻烦守廉去难受了。
　　“哥哥要是不回来，怎么办？”李蒙几人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
　　“他会回来的。”韩笑自信满满，不过看到几个小孩快哭的表情，无奈道：“你们追他去吧，明天晚上我会通过焰火给信号，青色往东，白色往西，一个焰火表示前方一个码头，到地方会和，明白吗？”
　　几人点头。
　　“李蒙重复一遍。”韩笑要再确定一下。
　　“东青龙，西白虎，一道烟火一码头。”李蒙不止复述了，还顺便编了个顺口溜。
　　韩笑又问了下牛一鸣与杨卷两个，两人也重复了一下李蒙的顺口溜。
　　韩笑满意点头，“去吧，尽量不要分开，分开了也要记得看焰火。”
　　“记住了。”三个小孩齐声应答，然后泥鳅一样钻进人群不见了。
　　独留韩笑一个人暗自后悔，为了几两银子卖身当保姆，实在太虐心了！早知道，早知道——
　　早知道了半天，韩笑到底还是舍不得那笔传说中的宝藏。
　　据李过说，那里埋的不是简单的金银，而是一些不好出手的珍品宝物，而韩笑，她对金银其实不是那么在意，可是如果是皇室收藏的珍品，她确实是，舍不得！
　　想要宝中宝，先吃苦中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