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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可知我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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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可知我心
每当到了晚上的时候,顾知秋会变得更加沉默。他喜欢一个人呆着,或看书,或抚琴,或者什么也不做就在院子里呆坐着。
每当这样的时候,他整个人看起来像笼罩在一层薄薄的烟雾里。你会觉得这样的人物本不该出现在人间,他应该站在高高的天上。
没有人肯在这个时候靠近他,或者说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靠近他。
但是今晚不同,因为有顾长生。
除了阿绶,顾长生是唯一一个敢靠近他,敢直视他眼睛的人。
此刻,他们正在一起饮酒。
顾长生几乎将酒当做水来喝。不过一会儿已经喝光了好几壶。却一点醉意也没有。
顾知秋按住他又要往嘴里灌酒的手,道:“好了。我叫你来不是看你喝酒。”
顾长生一笑,抿了一把嘴边的酒渍,道:“那小子真不错,有悟性,比你还要聪明。却……”
知秋瞪了他一眼。
顾长生不理,又仰头喝了一口酒,道:“我知道你和二叔都有意培养他,助他成就大事。但是,你应该比我更早发现,他不适合。”
顾知秋眉头紧皱,这是他能表现出来的最激烈的表情。
顾长生继续道:“如果他的情瘴不深,必可成事。但如今……”
顾长生说道这里摇了摇头,闷头喝酒。
顾知秋也将右胳膊肘撑在膝盖上,深夜将他的表情掩去看不真切。
一个喝酒,一个沉思。
半晌,才听顾知秋说:“我还要再试一试,凌阳有旷世之才,若他将来执掌权柄,可保顾家千年无虞。”
顾长生冷笑一声,道:“帝家人有仙骨,且有幻颜花种涤清魂魄,才能世代清明。所以,从古至今只有一个帝家,并且以后也不会再出现第二个帝家。即便凌阳有旷世之才,可保顾家百年昌盛已是不易。”
顾长生说到这里,仿佛有些醉了,踉踉跄跄站起来,歪歪扭扭边喝边走,嘴里还唱道:“祸兮,福兮,天意兮……”
顾知秋怔怔看着他的背影,歌声钻进耳朵了,竟然字字回响,不能抹去。
帝家的确很好,但顾家几代经营也有近百年,好不容易有今天的局面。
况且,开弓岂有回头箭。
翌日,襄西莫勒氏起兵造反。打得名号竟然是顾家把持朝政谋害帝家王族,要替天行道,以告天下。
顾知秋将信报丢到一边,毫不掩饰眼中轻蔑之色,道:“愚蠢!”他沉思了一会儿,回头对之南吩咐道:“去将凌阳叫来。”
之南刚走便折返回来,身后正跟着阿绶。
顾知秋见到他,毫无惊讶之色。
他很清楚阿绶这几年经营的势力,几乎可以抵上小半个顾家。他很确定阿绶虽然颓靡,但对时局依旧了若指掌。
所以,没有任何的解释,他指着桌上的信报,直截了当的问:“你怎么看?”
“不足为患,却可助我顾家。”
知秋心中一叹,叹这阿绶心思一多半在儿女情长之上却还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
“我想尽快赶往汝南。”
知秋点点头,他明白阿绶的意思。
莫勒氏一反,旁的氏族怎会听之任之,襄西十八郡必成混乱。而襄西是郑家的封地,近些年来却日渐衰微。虽有了一位难得的少主,但毕竟积重难返。
襄西毗邻汝南。汝南是顾家人的故乡。顾家人在那里的势力几乎要大过整个襄西。
那郑钦前些日子来,正是要与顾家结盟。
那正是顾家人的期望。
“你先去,过些日子我也回去。这场大战必然要从汝南开始了。”
阿绶点了点头,转身欲走。
顾知秋叫住他,道:“咱们娘舅家的田卿儿你可还记得?”
阿绶没有做声。
顾知秋继续道:“娘舅的意思是将她说给你。”
阿绶脊背僵了僵,不同意的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但他生生吞回肚里,丢下一句“但凭小叔做主”,夺门而去。
阿绶回到屋里,静静正领着仆人为他整理行装。
阿绶歪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假寐,窗外的光影透过树荫变得忽明忽暗,相似的情境,似乎又回到了冯城,回到了贺莲俯。
她总喜欢趁自己午睡的时候来捣乱,那时他便装睡捉弄她。
突然睁开眼睛吓她一跳。她每次都会上当,吓得惊叫连连,然后扑上来掐自己。
她对自己从来没有男女之防,两个人闹腾的累了,就并肩躺在一起。
她总是先睡着的一个,也是最先醒的一个,她醒了就会拿她的辫子挠自己痒痒,非要弄的自己也醒过来才肯罢休。
想到这里阿绶嘴角本已有笑意,但却眉头一皱,闭着眼睛抓住在一只在自己鼻尖上捣乱的手。
他想不到除了贺莲墩还有谁会这么大胆。
而如今贺莲墩不可能在这,那么这个人不论是谁,都不该在这个时候做这样的动作。
这是他仅仅允许贺莲墩一人做的事。
他睁开眼睛,夹杂着怒气,他几乎想到要折断这人的手臂。
然而,他没有这么做。他非但没有这么做,还将这个人牢牢按在床上。
他注视着身下被自己牢牢圈住的这个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然而,她这么的真实。他看到她的额头光洁饱满,她的眉毛秀如远山,她的眼睛熠熠生辉,她的唇畔好似还残留自己的气息。他几乎感受到她呼吸喷在自己脸侧温热的气息。
他极其小心的,轻柔的,问:“你是不是……”
阿绶还未说完,抚着额头,吃痛道:“你就是她。”
也因为这样,那人自他身下解脱出来,又拿自己额头撞阿绶一下,道:“你的见面礼也太隆重,我不得不同样还你一个。”
阿绶几乎眼泪都要下来,他抓住这人的手,道:“好。都依你。”
“哼!你不是要娶田家那个小女子吗?又来跟我说什么甜言蜜语。”
阿绶赶紧抱住她,哄到:“不娶,不娶。我从来都只想要你一个人,我有了你怎么还会想要别人呢?”
阿绶让怀中的人找一个舒服的姿势躺着,一只手搂住她,另一只手为她揉搓小腹。每一次她闹的不行,阿绶就这么对付她,她总能像一只小猫一样乖乖缩在自己怀里睡着。
“我太想你,已经快要活不下去。对这样的我来说,没有你,娶谁都是一样。现在你回来了,我谁也不要。以后,我要都跟在你的身边,寸步都不离开,好不好……”
“少主,少主……”
阿绶睁开眼睛,怀中空无一物。只有静静目瞪口呆站在旁边。
阿绶问她:“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
静静不知道是紧张,还是难过,声音有些发抖,还有些吞吐,道:“我,我,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听到。”
阿绶复又闭上眼睛,半晌,道:“没关系。我总能忘记她的。”
静静双手捂住嘴巴,泪光闪烁。
因为,她清楚的看见,当阿绶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一行清泪自他脸颊蜿蜒而下。
男人流泪,就像凤凰泣血。每一滴都是心头精血。
静静想问:你还要再爱她多久,你还要再为她做到哪一步才肯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