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藏花》李歆和

3、三

　　03.

　　“两位爷，这可就是进山最隐蔽的一条道儿了，您瞅瞅这杂草哟。”藏族人伸手拨拉开眼前的一束野草，一边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汗珠，一边对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人说道，“过了这里，再往前走个不到一百米就到了无人区，入眼全是白茫茫的大雪山……话说，两位爷偏偏赶在这时候进山，一定不是来爬山的吧？”
　　“瞧你说的，我们不是来爬山，还能干什么？莫不是这个穷地方还能有啥宝贝不成？”胖子心直口快地道。
　　“嘿，这位爷，您还别说，若不是我家那丫头的意思，我才不会这个时候带你们进山咧。”藏族人低笑了一声，“走这里。草少一点。”
　　“旅店的那大妹子也算半个北京人，好歹也是老乡，能帮就帮，这有啥见外的？何况给你们的钱我又不差你的，胖爷我最不差的就是钱了。”胖子跟上去，他踩了踩脚下的野草，道：“说白了也就是大雪山，除了雪崩，还能有啥唬人玩的东西。您说是不？”
　　“这位爷，既然您都说到这了，那我也不卖关子。丫头肯定把那件事告诉你们了，一般人肯定能不见就不见，毕竟尸体是晦气的东西，您们二位还执意上山，能不奇怪？”藏族人突然停下步子，从兜口里摸出一根烟点着，吸了一口，然后继续往前走。
　　“尸体是晦气，但不可怕。”跟在最后的吴邪突然开了口，语气很淡，“这位先生，想必你也知道这山中有古怪。”
　　“胖爷我也赞同我这位小兄弟的观点。”胖子回头看了吴邪一眼，又转过身对前面的人道，“您注意着嘴里的烟啊，别一会儿没熄灭就扔了，掉在这地方会引起火灾的。”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了扫四周的植被。
　　“哼。”藏族人轻哼了声，嘴里叼着烟无动于衷，只是加快了步伐，“罢了，二位的事情我这个局外人是不好多瞎掺和，我是个导游，导游的职责就是让客人欣赏最美的风景，但二位如此说，必定不是来旅游，我也就不必废话介绍。二位想怎么着随二位的意，我领你们到了地方，给了钱，咱可就毫无干系了。”
　　“诶，你不负责把我们带出去么？”吴邪扥掉了一株碍事的杂草，加快几步追上胖子，因为道路开始变宽，所以就和他并肩走着。
　　“二位爷，进来是进来，出去是出去，没什么必然联系，进山之前我可就说了只负责带你们进去。”藏族人的语调突然降了下来。
　　吴邪和胖子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没说什么。
　　就这样沉默了几分钟，胖子先开了口：“我说这位，这附近的可都是无名小山吧，我和我兄弟要去的地方可不是这无名小卒之地。”
　　“大道被封了，不得不走这里。”藏族人取下嘴里的烟夹在手指间，吐了个烟圈，才缓缓道：“来这里的客人，单说是旅游为目的的，那也多是冲着我们的南迦巴瓦峰和雅鲁藏布大峡谷。我们村地理位置好，就冲在西面是雅鲁藏布江，东面是横断山脉，以往我带的客人，都是去那里的。我就再奉劝二位爷一句，南迦巴瓦峰是我们藏族人心中的圣山，我前些日子见了那么多尸体，也不知道是按照你们中原人的说法，身上沾了晦气，所以不能带你们去那里——那地方朝圣的人居多，你们去了也不拜，最近有个特殊日子，所以去不了。”
　　吴邪听了这话，皱了皱眉，只觉得这个人是在推脱隐瞒着什么，而且目的就是不想让他们去南迦巴瓦——其实他根本不信这个人一番委婉的宗教说辞，单冲他的样子和动作举止来看就不是什么虔诚的教徒。这个人说得一口流利的普通话，真叫人怀疑他是和旅店那丫头一样是从外地搬来的，而不是一直居住这里。

　　相传很久以前，上天派南迦巴瓦和加拉白垒镇守东南。南迦巴瓦，在藏浯中有多种解释，一为“雷电如火燃烧”，一为“直刺天空的长矛'，还有一为“天山掉下来的石头”。此山是中国西藏林芝地区最高的山，海拔7782米，为西藏最古老的佛教“雍仲本教”的圣地，有“西藏众山之父”之称。
　　《格萨尔王传》中记载，南迦巴瓦峰就如长矛直刺苍穹。
　　这座雪山冰清玉洁，在图片上看到就已经令吴邪生出一种敬拜心理。就像当初见到长白山一样，他似乎明白了闷油瓶为什么会对长白山下跪，不仅仅是由于张家的原因，还有就是因为雪山真的激发出人心底最纯洁的向往。闷油瓶是从西藏被带回张家本家的，而且长大后也数次返回西藏，吴邪认为那闷油瓶子是来过南迦巴瓦的，因为按照那张奇怪字条上的藏语来看，闷油瓶的行迹和这山峰脱不了干系。

　　吴邪和胖子出发的墨脱县属于林芝，雅鲁藏布和南迦巴瓦也同属于林芝，吴邪在来之前特地翻看了地图和旅游手册，大多数人选择从拉萨出发，行至米林县城，经大渡卡乡至格嘎，最后步行前往南迦巴瓦登山大本营。他看这条路线时就摇了摇头，觉得不可取。
　　第一，他们是不可能再去拉萨的，那里没有什么他们要的信息，而且这么一来等于走了弯路，不值得。
　　第二，他们不可能和其他登山爱好者一同上山，谁知道过了雪线之后他们又会有什么发现，无关紧要的人最好还是远离的好。为了他们的自身安全，也是为了不让别人发现端倪。

　　“照您的意思来看，就是不带我们去那南什么瓦山了呗？”胖子道，“导游不都是依着游客的喜好来的么，那山清清楚楚的在旅游手册上写着，慕名而来的人也多的去，还就你去不得？”
　　“这位爷，话这样说可就不对了。”藏族人突然转过身，眼神冷漠起来，和刚开始的溜须拍马简直大庭相径。说完这话，他就当做没事儿一样继续往前走，脚步时快时慢。就在吴邪和胖子以为沉默会一直继续下去的时候，那人又来了句：“导游也都是为客人的生命安全着想的。”
　　听闻这话，吴邪收回注视脚下的视线，转而看向那个藏族人佝偻的背影，微微眯了眯眼，思绪回到今天早上发现的那张纸条的内容上。
　　“远离南迦巴瓦——张起灵。”

　　雪山脚下也是草木繁茂，大片大片的绿色裹住了视野一般，泥土散发出难闻的气味，有时候还会有个水坑，一不小心就会一脚踩进去，弄得满鞋子泥巴。杂草长得快有半个人高，上面被虫子蛀了几个洞，微微泛着枯黄，但生长的密集，遮住很多视线，令人感到心烦。吴邪望了望前方雪山的影子，因为这里的植被杂乱，虽然离雪山更近了，视野却没有在墨脱村子里的好，只能依稀辨出它高大的轮廓。他记得中学地理课上老师讲过，这就是高原高山气候，山脚、山腰、山顶简直就是不同的季节，这种气候特征在西藏高原尤为突出。
　　也不知走了多久，腿脚酸麻，吴邪看着走在前头的藏族人，他明显上了年纪，却好像一身轻松，没有半点不适。吴邪恍然间就想起了在西王母城的那段经历，不禁呲牙，心道下次绝对不去植被密集的地方了，同时他也在暗自庆幸，多亏这地方没有那种野鸡脖子和其他稀奇古怪的东西，不然就他们这情况，还没有闷油瓶和潘子，到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想到潘子，吴邪觉得心情倏地过分沉重起来。
　　领路的藏族人突然停下脚步。一路上，他嘴里的香烟早被自己掐灭了，但还是叼在嘴巴里，这个时候他突然呸的一口把香烟吐在地上，锐利的目光四处打量着，突然在一处杂草最为密集的地方顿住了，然后冲着那里恭敬地拜了三拜，才转过头继续前进，并没有理睬身后的两人。
　　吴邪和胖子都觉得十分奇怪。他们探出头去使劲地盯着杂草堆看，却发现除去杂乱的草，其他的什么都没有。胖子想跑过去看个究竟，被吴邪一把拉住。吴邪揪住胖子的衣角，用眼神示意了下已经把他们落下一大截的藏族人，低声道：“我们先跟上去，这里做好记号，回来的时候再看。”
　　胖子点点头。他摸了摸兜口，掏出一个类似硬币的小圆片扔了过去，同样低声道：“这一路胖爷我都有偷偷做记号，谁知道那个贼精的老东西会不会真丢下我们不管，万一真出不了山那还真是栽在这了。我扔的那个东西能反光，咱到时候用狼眼一照，就能认出路了。”
　　吴邪听完，下意识地朝胖子刚刚扔东西的地方看去，突然脸色一变，拉起胖子就走。胖子十分诧异，他看着吴邪难看的脸色，道：“我操，天真，你这是怎么了？”
　　“……先不说这个。”吴邪吸了口气，平静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们快追上去，那老东西落下我们好远了。”
　　胖子觉得不对劲，他也回过头去看，但是还是什么都没发现。“天真，你他娘的该不会是看见粽子了吧？…不对啊，这地方又不是斗里，也没粽子啊。但是就凭你这开棺必诈尸的体质，没准还真有什么粽子追着你跑来了呢。”
　　“胖子，你别开玩笑。”吴邪瞪了他一眼，“那是开棺才会诈尸，这地方连具棺材都没有，哪来的粽子。”
　　“那你说，你到底瞅见了啥？”胖子也严肃了脸，“天真，就冲咱俩这交情，你还要对胖爷我隐瞒什么吗？”
　　吴邪沉默了一会儿，说：“隔墙有耳。”
　　胖子顺着吴邪的视线看过去，是那个藏族人，他好像故意放缓了步子。
　　“那好吧。”胖子拍了拍吴邪的肩膀，故意用粗嗓门大声说道：“天真啊，饿了也没办法，我这就只有压缩饼干，要不要来一盒？”
　　吴邪一愣，嘴角抽搐了一下，道：“那玩意儿不好吃，还是留给你养你这身神膘吧。”
　　“诶，压缩饼干顶个屁用？要养得起胖爷我这身神膘，还得靠北京全聚德的烤鸭啊你说是不是。”胖子道。
　　吴邪听了这话，刚想回一句，结果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打断——
　　“两位爷可得加快步子了，要不照这样，天黑前都不一定能到！”
　　吴邪看了眼胖子，掏出自己的手机快速打了几个字，然后把手机递给胖子。
　　胖子接过手机，一看上面的字，眉头也是一皱，随即很快把那几个字删掉了。

　　那上面原本写着七个字：
　　“海底墓。坐化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