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你》木人_

9、CH 08

　　上海滩的人们似乎总是忙碌的, 即使在新年, 大街上也照样车水马龙, 行人依旧行色匆匆.
　　秦耀真得了母亲的指令, 出门给舅姥爷家购置一些东西, 走到宋庆商行, 恰巧看到宋家二小姐宋炎律从里边出来.
　　“秦耀真!”
　　宋炎律看到秦耀真, 似乎很是意外, 脸上却是掩不住的开心, 秦耀真对这位 “姐姐”其实是有些疏远的, 毕竟这人的身份不一样.
　　秦耀真打量了一下这个宋家二小姐, 不同于别的名媛, 这位小姐剪了短头发, 一身简单的小棉袄让人很难和身份联系在一起.
　　“炎律姐, 你也来上海了”
　　宋炎律哆嗦了一下身子, 脸上有些红彤彤的, “是啊, 我大哥今年开始就要接手家里的生意了,你也知道我对这些是没什么兴趣的, 这次正好办一些事, 就来了上海看看家里人.”
　　秦耀真不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这么忙, 只是身处在这乱世里, 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太过清楚的好.
　　秦耀真看她冻得有些哆嗦的模样, 便邀请了她去了隔壁咖啡厅坐坐.
　　宋炎律似乎并不习惯这些西式的玩意儿, 她也不介意, 和秦耀真说话的语气倒是像一家人一般, “你开了年还回北平吗”
　　秦耀真抿了口咖啡, 摇了摇头, “不回了, 只是留在这上海, 我也不晓得要做些什么.”
　　宋炎律掩嘴微微一笑, “我听思齐说, 你哥帮你在政府寻了职位.”
　　秦耀真长叹一声, “这倒是真的, 只是我这人懒散惯了, 不可能像他一样, 这么兢兢业业地办公啊.”
　　宋炎律皱了皱眉, 深觉这咖啡的苦涩, “我看啊, 你跟着你父亲去前线倒是也不错的. 不是我这人冷血, 你看, 秦鼎文帮你谋得职位都是政府的位置, 政府里的约束可不是一般的多, 以你的胸怀和报复, 绝不是那小小的一间办公室可以满足你的.”
　　秦耀真微微侧着头, 看着这个长相温婉的女人, 那股久违了的莫名的亲切突然涌上了心头, “炎律姐还是那么善解人意, 要我说, 你才是我亲姐姐罢.”
　　宋炎律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无奈, 笑着安慰道: “其实你哥也清楚你的秉性, 所以才给你某了这些职位的.”
　　秦耀真眼珠子咕噜一转, 有些怀疑地看着宋炎律, 宋炎律也不怕他那带着火光的眼神, 依旧带着笑意, “你看他给你找的这三个地方, 第一个军统局. 谁都知道现在军统局的人和他们玩二心, 你哥会让自己的弟弟和自己对着干吗第二个是参谋部, 这参谋部的人整天不是想着怎么讨好上面的就是怎么应付下面的, 你这个人向来怕麻烦, 这种事情你铁定是不屑去做的了. 这第三个地方是海关处, 要说这海关倒是很重要的一环, 只是在这职位上, 不是和那些商人打交道, 就是和那些洋人打交道, 你是个极其厌恶这些琐碎官道的, 自然也是不屑的了.”
　　秦耀真听得她头头是道的分析, 既吃惊于她连秦鼎文给自己谋得职位都知道, 又不得不赞叹于她客观的分析, 而这份分析, 究竟是对他秦耀真太了解呢, 还是对秦鼎文太了解呢
　　“炎律姐, 你莫非是秦鼎文他肚子里的蛔虫, 怎么如此地了解他”
　　宋炎律微微收起了她的笑容, “其实你哥并非是个冷酷无情的人, 你平日里也不要总和他板着个脸了.”
　　秦耀真哼笑一声, “炎律姐, 我还板着个脸他哪次看到我不是给我臭脸看”
　　宋炎律笑了笑, 似乎也有些词穷了, “其实你父亲的部队虽然是个好选择, 但你也可以考虑考虑我们的队伍. 我想你大概也是知道些的, 虽然我们在物质条件上比不上你父亲的部队, 但大家都像家人一样, 要是你来, 我肯定要高兴坏了.”
　　秦耀真自然知道她口中的 “队伍”的, 只是他虽然也觉着不错, 可若是随了她, 这不是又给自己和自家老爷子添堵了么.
　　看出了秦耀真的尴尬, 宋炎律也不咄咄逼人, 笑着起了身, “时候也不早了, 我就先告辞了.”
　　不得不承认, 秦耀真对于宋炎律这个女人的心思, 是有些猜不透的. 出身大家, 从小上的新式学堂, 要说也是个典型的新女性, 她却偏偏去走了□□这条路, 本来和秦鼎文青梅竹马的感情, 也因此变得疏离起来.

　　秦耀真回到家, 家里已经摆开了饭桌, 秦旭勉白眼看了看秦耀真, 眼里的不满不言而喻.
　　“又到哪里鬼混去了”
　　“路上遇到了炎律姐, 顺便一道喝了杯咖啡.”秦耀真说完, 侧眼瞥了一眼秦鼎文, 秦鼎文似是没听到般, 仍不急不缓地吃着东西, 倒是秦旭勉, 听了他的话更是不开心了.
　　“那个小丫头片子整天宣传些有的没的, 我听说她现在在做些地下工作, 你别和她走得太近.”
　　秦耀真瘪了瘪嘴, 在餐桌旁坐了下来, “能有什么干系她做她的, 我做我的, 井水不犯河水的事.”
　　秦鼎文抬头看了一眼秦耀真, 颇有些语重心长, “你还是小心点的好, 毕竟政治思想不一样, 最近查这个还是挺紧的, 你别随意给人抓了把柄.”
　　秦旭勉听了他的话, 也连忙帮腔, “就是, 你一个无业游民当然是没什么的, 你要是给鼎文惹了麻烦, 看我怎么弄死你!”
　　秦耀真呵呵笑了一声, 也不想与他继续辩论下去, 离了席, 上楼去了.

　　开了春, 一切似乎都走上了正轨. 林易遥开始在女子学校教书, 因着林思齐的关系, 时常来秦家做客, 倒算是秦家的常客了. 秦耀真果然推掉了秦鼎文给他谋得职位, 秦鼎文虽然嘴上并没有说, 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秦耀真却能感受到他的宽心, 这大概就是兄弟间的默契吧. 秦耀真虽然对他能猜透自己的心思不爽, 却也在心里有些感动于他的理解. 秦老爷子说什么也不答应秦耀真去部队里, 秦耀真哪里听的了他的话, 老爷子前脚刚离开上海, 秦耀真就和着几位从前一道读书的青年去了山东. 这一走, 却是大半年没有了音讯.

　　上海的春天似乎少了江南特有的朦胧诗意, 就算烟雨蒙蒙, 也总给人压抑的感觉, 并不让人十分爽快.
　　梨本秋彦站在路边, 打着伞, 等着司机来接人. 这难得的安静, 正是少了他三叔给他安排的副手服部信中. 其实, 说是副手, 不如说是他三叔在他身边安排了个监视他的人罢. 秋彦想到这, 不免冷笑一声.
　　说来也是巧, 梨本秋彦在这凉亭内躲雨, 正巧遇上了同样躲雨的秦鼎文.
　　秦鼎文自然也是认出了这个只见过一次的陆军少佐的.
　　梨本秋彦微微点头示意, 秦鼎文似乎是有些不屑低头的, 便口头回了他一句.
　　“秦先生怎么也来这公园了莫非是约了良人在此相会”
　　秦鼎文听得他流畅的中文, 调笑的语气, 有些惊讶, 更多的却是一股不舒服的意味. “秦某人孤家寡人, 并没有什么约会, 不过是公事. 倒是梨本先生, 年轻有为, 怕是有许多女孩子围绕着的罢.”
　　秦鼎文话里带着嘲讽, 梨本秋彦要是听不出, 也是傻到了极点. 他莞尔一笑, 脸上仍挂着那标准的微笑, “秦先生也不用抬举我了.”
　　两人你一句, 我一句, 自然是说不得政治军事上的事情了, 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些琐碎的事情.
　　“这里的樱花也开始抽芽了, 若是等上半把个月, 大概就能开花了.”
　　秦鼎文对他突然泛起了文艺气息有些意外, 侧头看了看这个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男子, 烟雨朦胧中, 他的侧脸褪去了高傲和冷俊, 多了几份柔和. 这样的人竟然是日军的少佐, 如此漂亮的脸蛋, 内心却是那样的阴狠. 秦鼎文移开了视线, 也看向了那棵还秃秃的樱花树.
　　梨本秋彦看到那樱花树, 便想到了秦耀真. 不知道北平的樱花树开了没有, 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和自己的那个打赌, 说道那个打赌, 又不禁想到了他那个 “找老婆”的赌注, 不禁痴笑出来.
　　看到他突然露出的笑, 秦鼎文微微一愣, 这么没有防备的笑, 似乎不应该出现在他的面前吧.
　　“梨本先生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了吗”
　　梨本秋彦回过神, 心想, 若是我说想到了与你弟弟的赌注, 不知道你脸上那张不苟言笑的面孔能否有些不一样的神情.
　　摇了摇头, “想到了一位故人, 我们曾在香山的枫叶林下打赌, 若是他输了便要陪我一道赏樱花.”
　　秦鼎文对他那听起来很是幼稚的打赌并无多大兴趣, 只是对着这人幼稚天真的想法有些疑虑. 这个陆军少佐究竟是个怎样的人那么残虐的日本军里, 还会有天真的人吗
　　秦鼎文有些害怕自己的心思, 这样去在意一个日本军人, 是完全不对的. 纵使他表现得再天真无害, 也改变不了他杀人如麻的本性.
　　梨本秋彦的车恰巧在这时候来了, 正好与秦鼎文道了别, 离别时的那个笑, 没有相遇时的灿烂, 倒算得上一个真正的笑了.
　　秦鼎文微微点头示意, 目送他消失在了烟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