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季安生》□□寒鸦

4、三

　　陈逸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
　　背着书包，口袋里揣着钱，肚子里空荡荡的。晚风有些冷，陈逸紧了紧衣领，但却抬眼时又不免有些茫然。
　　这不是第一次，原本属于他的家被陌生人所堂而皇之的占据。愣愣的站在路口，看着红绿灯交替闪烁，而身边行人稀稀，陈逸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翻了翻之后视线停留在其中的一页的一串号码之上。
　　宋海明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时候接到陈逸的电话，在路口看到陈逸的时候让他不知怎么的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怎么了？”
　　陈逸张了张嘴，但却不知道有什么是能说出口的，宋海明看着陈逸的表情，眉毛一挑，走进一把拉住陈逸的手，触感是意外的冰凉。“先去我那儿吧。”街道上此刻已然没了什么人影，宋海明将外套脱下披到了陈逸的身上。
　　灯火之下，人影重叠。
　　那天晚上，陈逸睡在了宋海明的旁边，梦里却是长河与猛兽。比往常的任何一次都要凶狠，择人而噬的目光来回巡视，陈逸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毛孔全都竖了起来。两个伙伴的面容愈发真切，但他却没有机会去辨认清楚，阴冷的河水将他卷入其中，寒彻肌理。
　　清晨，学校。
　　陈逸坐下的时候，严柯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琢磨不定的意味。
　　“你和宋海明一起来的？”
　　一段时间下来，陈逸在面对严柯时也不像一开始那般慌不择路，但却不敢去对上严柯的视线。“和你没关系。”
　　严柯却是轻哼了一声，没继续问什么，继续做着卷子。陈逸见严柯没有继续，心中却是暗暗松了一口气。拿出自己的卷子。
　　那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给宋海明打电话，甚至最后去到了宋海明的家里。
　　幼时的玩伴搬离同个大院之后，联系的寥寥无几，在高中宋海明会选择回到这里读书却也是让人颇为讶异的，他甚至还清楚的记得自己遇见宋海明那天宋海明略带惊喜的神色，也就是从那时起，两人便上下学的时候结伴而行，交集渐多，似乎幼时到高中之间的这段时间所造成的隔阂在两人之中并不存在一般。
　　但是总感觉像是缺了一段什么一样，一点儿都想不起来，每每想要扯开那层薄纱，脑中便如同针扎。
　　宋海明对他好，这就够了。
　　这是他认可的人，唯一一个。在家庭中没有得到的归属感似乎都在宋海明的身上得到了报偿。
　　严柯低着头，但心思却全然不在试卷上。
　　再次回来竟然是物是人非，他有过这样的猜测，但却从没有想到直面之时心中会是这般百味杂陈。相较同龄人而言他确实有些格格不入，但他却总能在冷眼旁观之中看清事情发展的脉络。然而这次，或者说这件事，这么多年对他而言都是如鲠在喉，待到惊醒之时已然泥足深陷。
　　而另一边，陈逸则想到了宋海明和他提起的事情。抓着笔的之间无意识的用力，脸上少见的露出了犹豫的神色，然而一闪即逝，很快又恢复到淡淡的表情。转过头轻声喊了严柯“等下有空么，放学的时候。”
　　严柯心下有些意外，但很快的点了点头，算是给了反应。而看到严柯点头之后，陈逸松了口气之后心又不免提了起来，放学要直面严柯…
　　女人醒了之后没有立即起身，眼睛微微撑开一条缝，看着不见天日的屋内，适应了黑暗的眼睛能够在这空间之中看到事物模糊的轮廓，床很大，然而却只躺着她一个人，浅薄的呼吸声都变得清晰可闻。
　　她浑身乏力，但是脑中却异常的清醒。她能够清晰地回忆起夜晚的每一丝余温，每一声放纵。而这些声色都在白日里流转成了支撑她活下去的幻境一场，每一天都如同新生，每一天都是无忧无虑。
　　幻境是旖旎，是朝夕之间生死交替的巨大满足与充实，而现实总是太长太深不可测，让人不愿去触及分毫。
　　半晌，女人缓缓撑起了身体，将手摸向了床头的抽屉，取出针管，露出青紫相间的手臂。
　　针筒摔在地上的声音并不被女人所在意，拉开窗帘，和煦的日光争先恐后的涌入房中，然而女人的身上却是冰凉，并不被丝毫温暖。
　　床头的另一侧放着一沓钱，散落着几根手工制成的女士香烟。
　　又是，袅袅的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