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微》堂子

7、锦绣坊

　　这边容景刚回到军帐中，便迎上了要出帐子的卫央：“大哥，你去哪儿了，害我一番好找。”边说着，边小心扶上了容景手肘。
　　“无事，只到帐外转了一圈而已，外面冷，我们先进去吧。”
　　两人来到帐中，也因着高兴，容景的话比平时多上一些。卫央见他开心，自然也就陪着他一直聊了。
　　帐内火炉升起了炭火。才稍稍有些暖意。
　　范安的冬日，无论白昼，总是寒风呼呼。
　　然而，清河镇的冬日，总体较范安少一些寒风。只这白天和黑夜温差有些大。
　　这会子正是晌午，天空出现了一些日头星子，光芒不算强，照人在身上，倒也称得上是温和。
　　裳越早早地离了家，到苏州采购新一批的绸缎去了。裳婉醒来时，院子里的公鸡刚叫完第二回。因昨夜触景生情，一时暗伤神，睡得不是很好。醒来时便有些倦意，对着菱花镜里梳妆时，瞧见自己憔悴的脸，又失神了好一会儿。
　　勉强打起精神，待梳洗完毕后，又将里屋收拾了一番。这一通忙完之后，已至晌午。
　　裳婉用过饭，便来到了离家一里的“锦绣坊”。
　　“锦绣坊”坊间不大，却是聚集了各地上好绣品。苏州苏绣，临湘湘绣，广州粤绣，蜀地蜀绣，无一不是良品，还有从各地购来的大大小小云锦，蜀锦……。
　　然而，使“锦绣坊”闻名的要数“苏绣”，坊间主要绣品也多为苏绣，其绣工精致，针法灵活，色彩清雅，无不为人称赞。
　　令人心动的不止这一样，这锦绣坊里还有当时极为罕见的双面绣。
　　当年懂得这双面绣技法的也只这苏州苏氏“玲珑坊”一家，只是自苏氏独女苏羽儿魂归之后，这双面绣的技艺也跟着失传了，自然，遗留下来的绣品便是极为珍贵的了。
　　然而，令人费解的是，这锦绣坊掌柜裳掩对这双面绣却是情有独钟，客人若是喜欢，拿出来一看倒是可以，一旦论到买卖，裳掩却是频频摇头，直言不做买卖，无论对方出价多高，裳掩总是一口回绝。
　　方圆百里，只要“锦绣坊”一家有的绣品，在别家是断断找不到相同的。
　　因“锦绣坊”中绣品上等，且价格也还算公道，在清河街坊邻里的照顾下，这“锦绣坊”的生意才算真正走上了正轨。
　　十几年的营生，“锦绣坊”已是名闻百里，客源不断，甚至还有宫中贵人不惜花重金购买其绣品。然而，裳掩却从来与宫里人做买卖。这其中缘由，也只有他自己知晓了。
　　原来裳掩原名裳俨，早在十几年前，他不是干这个的。这之前，裳掩已在北辰朝中为官十载，一直官运亨通，后来也不知因何事，毅然辞官归隐，携了小裳越和小裳婉来到这清河，隐姓埋名开了这样一家绸缎庄，自己当起了掌柜。
　　这天，裳掩远远便瞧见了裳婉。这人，这眉眼，与当年的苏羽儿如出一辙。故人脸庞浮现在脑海，裳掩不禁心中一片悲痛。
　　羽儿啊，我答应过你，会将婉儿抚养成人，永永远远隐姓埋名做一个平民女子，终生不让她再踏入皇宫一步。你看，我做到了，这些年来，我用心教导她，虽不是你我的孩子，但我却给足了她一份父爱。
　　岁月催人老，我如今已经到了天命之年，诸多不能如愿之事到现在已经渐能放得开了。也许很快便能下来陪你。这么些年下来，婉儿也长大了许多，也越发地像你了，你在九泉之下，可安然了？
　　裳掩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时，裳婉已经来到跟前。
　　“爹，怎么呢？”裳婉自来到这时，便听见裳掩看着她叹了口气，不明所以。
　　裳掩忙收起方才的情绪，定了定神“无事，爹最近忙了些，身子有些乏。”
　　怕裳婉再问下去，裳掩忙将话题转向了别处“怎的今日想到过来了？”
　　裳婉故作轻松地拉着裳掩一只手肘撒娇道“哥哥一早便走水道去了苏州进货，最快怕也得三四天才能回，没个人说话，家里怪闷的，想着也好些日子没过来了，爹爹难道不欢迎婉儿吗？”
　　裳掩看着裳婉，难掩的倦容，原本清丽的眸子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荫翳，裳掩甚为心疼。心中也明了，还是为了容景那孩子，都几个月未见音讯了，即使不战死怕也是难活了。瞧着婉儿如今的性子倒是像极了羽儿，也在心中暗暗担忧。婉儿难道也要孤独一生吗？可叹天意弄人，眼见着两人拜堂成亲，却还是生生拆散了。
　　这种痛苦，他没经历过，却也是感同身受，当年的羽儿和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呢？看着如今对着自己强颜欢笑的婉儿，一片心酸，苦了婉儿啊！
　　但嘴上却没拆穿，仍是宠溺地刮了刮裳婉的鼻尖“欢迎欢迎，爹爹的绣坊啊，永远欢迎我们婉儿”
　　……
　　老账房看着这一老一少，觉得其乐融融，一边拨着算珠，一边欣慰地对旁边整理布匹的小伙计说“咱们老板和婉儿小姐父女感情真好。”
　　旁边的小伙计却是小声地叹息道：“唉，你可别说了，咱们小姐真可怜，据说容公子到现在还没消息呢？咱们小姐长的多好看啊，却要……”
　　“啊！”小伙计话还未说完，老账房便拿起算盘敲了他的头“叫你胡说，没看见咱们小姐已经够伤心的嘛，下次再乱讲，小心我的算盘！”说着还扬了扬手中小算盘。
　　“知道了，下次不说便是了。”小伙计揉着吃痛的头，暗暗剜了老账房一眼。也就忙去了。
　　他们的对话，虽是刻意压低嗓音来说的，却还是清清楚楚地落入了裳掩裳婉耳中。裳掩暗暗责怪那个多嘴的小伙计，转身看向裳婉。然而，裳婉却好似没听见一般，继续低头摩挲着手中绣品。裳掩见她神色无异，暗暗松了口气。
　　裳婉本想借手中苏绣转移注意力，却不想已被它吸引了去，只见它的正反两面都绣有不同的绣样，拿至眼前一番细瞧，才真正被它的神奇吸引。
　　它的正面是粉黛宫瓦，风景幽隐的苏州小园林，其水榭亭台、回廊曲苑、假山池沼、花木藤萝皆一一呈现，栩栩如生。反面是群山图，山雾缭绕，远山迷蒙，连绵至千里，千山万水竟无一断线处，仿若一气呵成。
　　正反两面，绣法皆同，唯呈现出来的景色确有千差万别。针法复杂多变，针影却与景色融为一体，毫无瑕疵。这样的绣品确实少见。
　　“这幅绣品叫“锦绣山河”。这绣法原名叫‘秀心绣’，也就是现在称的‘双面绣’，自南越国起就产生了，由苏州苏秀独创，也只有苏家苏姓女子才能习此绣法，也为保证其绣法不被他人窃取，每一辈只能由一位女子习秀心绣。后来，秀心绣经苏家女子传承下来，渐渐发扬。至我朝，便由苏州苏氏嫡长女苏羽儿承袭。不曾想，苏羽儿魂归，还未来得及寻找下一位，此项技法因之失传……”
　　裳掩一口气讲完了所有，却依然没有回过神。
　　只见裳婉拿起旁边针线，对着一方云锦，细细地绣了起来。两个时辰之后，半幅绣品呈现，竟是与方才那绣品的上半幅一模一样。
　　裳婉自己不觉，旁边的裳掩以及小伙计们老账房却是眼睛瞪得老大，嘴巴俨然张成了一个圆，小姐以前不曾习过此法，想不到竟能一分不差地绣出，实在是令人震惊，小姐好生厉害！
　　裳掩看着这一幕，虽内心也有一些震惊，但却没表现出太多的惊讶。婉儿是羽儿唯一的孩子，许是天赋吧，可这天赋，究竟如何来的？
　　转念间，裳掩眼中却多了一抹忧色。婉儿和羽儿越来越相似了……

作者有话说

　　各位亲，堂子再这样下去，恐怕很难活了，跪求支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