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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嫌隙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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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容景从昏迷中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晌午。
待要挣扎着起身时,旁边的人,却是扶了他的身子“大哥,昨晚军医已将箭头取出,临走还留了几帖药,您现在身子还虚得很,切勿乱动,扯裂了伤口可就麻烦了,有什么要紧事,交给小弟代办吧。”
此人正是卫央,年纪要比容景小上两岁。因在一次战争中,险些丧命西凌军大刀中,幸得容景出手相救,才免于危机。为救他容景左臂被西凌士兵划了一刀。足足半月,方痊愈。
卫央心中自满是感激,将容景视为救命恩人,再生父母。一直真心相待,名义上二人是校尉与士兵,实际上二人早已相熟,私下里便以兄弟相称,相处十分融洽。
昨日与西凌开战时,他本是随着容景一齐迎敌的,哪知只过了个把时辰,北辰士兵状况却越发不利起来,在西凌火攻之下,连连败退。
原本并肩作战的二人,生生被乱军分离了。他本想抽身寻了他去,奈何对方攻势太猛,根本容不得你有半分退却,稍有不慎,便是一个死。遂硬着头皮,全心应敌。
待黄昏时分,方才在枯树下找到了昏迷的容景。遂将他带回军营,寻了一军医来诊治。
容景伤口已经不流血了,上面缠上了一圈圈纱布。但伤口还是时时传来钻心疼痛。容景刚刚起身确实扯疼了伤口,现在已是一副龇牙咧嘴的忍痛样。
卫央担心伤口再次裂开,忙起身走向帐外:“大哥,我再去寻那军医来”
容景见此,连忙摆手,咬了咬牙道:“回来,不必了,无碍。”
随即,敛了敛神色,抬眼问道:“昨日战况如何?”
卫央低头缓缓答道:“北辰大败,死伤四千。范安之地,已有大半落入西凌。”
之后,卫央起身,眼眸暗了下去,却是直直看向帐外,幽幽地说道:“大哥,你说,北辰还有生机吗?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
听了这话,容景也是一阵伤感,五脏之内,俱是苦味。
“将军下令,三日之后再战。大哥,咱们士兵的苦处,将军好像看不见。一味被动迎敌。总不是个好办法。迟早有一天,我们北辰士兵,一个个得无辜战死。”
容景没有再答话。只是斜靠在床边,闭上了眼睛。
卫央以为他累了,也就没有再多说,待了一会儿,便出去了。
待听见卫央脚步声出了帐子,床边人才睁开了眼,出神地望着帐顶柱子口,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个时辰后,孟士涵帐中。
“报,将军,校尉容景求见。”一小兵双手抱拳,低头恭敬地说道。
孟士涵本在帐中躺椅上小憩,范安这一仗,让他有些意外,正是心烦的时候。想要好好休息一番,刚在躺椅上落下身,忽听见帐外声音,心中更是恼怒。
本以为是那些小兵在闲聊,正要起身,好好教训一番,帐外士兵却比他先一步进来了。
但听了那小兵的话后,倒也没恼。
是容景,那小子他挺喜欢的。想他孟士涵什么样的士兵并没带过,可像容景这样的,他还是头一回见。
以往带过的士兵,哪一个见了他不是小心翼翼,谄媚有加。然而,那份毕恭毕敬中中总是掺杂着一份讨好。孟士涵虽然喜欢这种人上人的感觉,但打心里他又觉得,虚假无比。
而这容景,则又是不同于他人。只消四个字来形容,便是刚勇不谄。
孟士涵是见过容景杀敌的,从未见过他哪一次是逃跑的,迎面碰上敌人大刀挥来时,竟也不见他躲避,提起自己手中大刀亦是直直拦下了。这一点颇像孟士涵当年轻的时候,因之,孟士涵对他又多了一份赞赏。
而平时的容景,见着孟士涵,也是恭敬有加,双手抱拳,一声“将军!”不卑不亢。孟士涵见惯了谄媚的,初见这样的容景,自然觉得是新奇了。
孟士涵也是器重容景,容景初到军队,便由小兵升了校尉。
孟士涵起身,理了理狐氅,大手一挥道“让他进来吧。”
“诺!”,守兵低头快速退了出去。
容景本是刚刚受了重伤,一人拖着身体进了孟士涵帐中已是不易,才又要跪拜,便显得有些吃力,身子摇晃着勉强总算是跪了下去。立时,容景“嘶”了一声,伤口复又裂开,胸前纱布渗出点点血迹来,将外衫也染红了一片。容景强忍着疼痛,摆正了身子,双手抱拳,喊道“属下容景,参见将军!”,这一句出口,着实不易。
孟士涵也听闻了昨夜容景受重伤昏迷,又见他今番如此,遂也宽容了些:“罢了,念你重伤在身,无需拘礼,且起来说话吧。”顺带搭过手扶了他一把。
“谢将军。”容景双手抱拳,无不感激。
孟士涵看了容景一眼,转身走至案台边,端起了桌上一杯热茶,拿起茶盖,往杯沿口左右来回吹了一口气,接着小小抿了一口,随后将口中茶叶吐回了茶杯里,重新将茶盖合上,一只手轻轻摇了摇杯中茶水。
此一番过后,这才放下茶杯。转身看向容景,微微颔首道“说吧,今日找本将何事?”
容景又一抱拳说道:“将军,属下以为,三日之后,不可贸然出兵。”
此话一出口,孟士涵便是眸子一沉,以极快的眼力打量了容景一眼,忽又挑眉,悠悠问道“哦,为何不可?你倒是说说看。”
容景并未注意到孟士涵的神色,只听得他方才的话中,并无愠色。遂也大胆答道:“将军,那属下斗胆了。属下进入军中已三月有余,大大小小战争也参与了不少。只见三月以来,我方总战况不甚乐观,且大都是败多胜少。
然论起征人总数,却是我方多于西凌,但却屡屡失利,属下认为主要原因在于战略不足,先前我方使用的大多是正面与西凌交战,不知将军可否考虑“以退为进”这条策略。
属下发现我军帐外有一片林子,林子地形复杂,我军可在林子里预先埋伏好弓箭手,左右步兵若干,并且林子外百里处放两支精锐骑兵。待战起时,我军可假装不敌后逃,诱敌深入。
上一战西凌大胜,必定会对我军放松戒备,若是瞧得我军撤退,必然会乘胜追击了去,待西凌军进入林中,我军之人迅速与林中人联合,帐外两支骑兵也从其后包围,这时,里应外合,左右夹击,定能来个瓮中捉鳖,一举将其拿下,也好震震军威。只有这一仗赢了,才能为皇上分忧,保我北辰永兴。属下无心冒犯,还望将军恕罪。”
“以退为进,好个以退为进,真是后生可畏啊。你且回去,待我考虑一二再作打算。”孟士涵扬起一个赞赏的笑容,挥了挥手,随即拂袖转了身去,背对了容景。
容景以为将军听进了这话,内心里自然十分欢喜,面上一喜,连说话的口调都是上扬的:“诺!谢将军。”
帐中孟士涵却是露出了一脸寒色。这容景真是不简单那。哼……竟敢笑话他不懂策略。这“以退为进”之计,说得还真是头头是道,以前倒还是小看了他。
原本孟士涵希望培养起这个年轻人,为己所用。如今正逢多事之秋,战事频繁,一个不小心,慕容弘便会给西凌天拉下皇位。多拉拢一些人才,到时候才有机会取而代之。
不曾想到,这容景原是一个太过忠君的迂腐之人,和他不是一路人。到时候,必定不愿为他效劳,甚至容景将来还保不准会阻碍他。孟士涵暗暗一惊,自己怎么一时糊涂竟忽略了这么严重的问题,这个人,不能要!
哼……我得不到的,便要毁了。孟士涵暗暗忖道:容景啊容景,亏你以前如此得我心,看来你往后的日子,得小心了。一抹阴狠之色在孟士涵犀利的眸子里长久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