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式微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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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
羽儿……
大臣和慕容弘看着越来越走至殿中的裳婉，时间仿佛回到了那一年的苏羽儿进入大殿的那一刻，两人竟生得如此相像、谁也没打破这一份美好，一时无话……
裳婉看了众人一眼，复又抬头看了堂上之人一眼，眼眸低转，悲喜不清，接着缓缓倾身道：“民女裳婉叩见皇上。”
这一声“民女” 可把慕容弘从痴然处喊了回来。
民女，婉儿难道不认朕这个父皇？她还在怪朕处死了她母妃？
“婉儿，你是祈月公主，应该称朕为父皇。”
“民女不懂。”裳婉的眸子对上慕容弘不解的眼神，依旧还是那副冷冷的模样。
众人皆是倒吸一口气，好大胆的公主，胆敢这样对皇上说话，都忍不住为这公主捏了一把汗。
只见慕容弘睁大了眼睛看着裳婉，眼神里竟是惊讶。好一会儿，慕容弘原本晶亮的眸子黯淡了下去。复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收了情绪离开皇位，缓缓走至裳婉面前，双手轻轻扶起了裳婉手臂：“好，婉儿，你先起来，待会儿你到安政殿来一趟，你要如何，朕都依你。”
复又对满是不解的众大臣说道：“众卿可都看见了，这就是祈月公主。”
众大臣遂立马跪地，齐声道：“臣等参见祈月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传朕旨意，今日祈月公主回宫，大赦天下，除大奸大恶之人其余有罪之人一律释放。好了，众卿起来也都回去吧。”慕容弘无力地挥了挥手衣袖，负手缓步离去。
“诺，臣等告退。”群臣一一退列出殿。
安政殿。
“婉儿，朕知道，你是在怪朕杀了你母妃，对吗？”
“……”
没有听见答应，慕容弘眼神却是温柔了起来，倒像自顾自般说道：“朕还记得，当年在姑苏的秦淮河边，第一次见你母妃的情景。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朕就只看见了羽儿。
她就那样站在画舫外，衣襟似云，青丝如烟。我被她深深吸引了，那个时候，我觉得那样的人儿竟是如此美好，我好像失了神般，也不管自己站在岸上，就一脚踏了出去。
我的落水，引来了很多人的笑声，可我还是只看着那条渐行渐远的画舫，所有人都回头看我的笑话，但独独羽儿，一直没回过头……”
慕容弘回过头看向依旧沉默的裳婉，悲戚地说道：“朕这一辈子，喜欢的东西有哪一样没有得到。可是，直到遇到你母妃，朕才明白，世界上有宿命这一回事。有些人，从一开始不属于自己便注定了这一辈子便不属于自己。初见的羽儿没有为我回过头便注定了永远不会为我回头。朕早该明白这个道理。朕错了一步，便错了一生。
“……”
慕容弘看了一眼裳婉，继续说道：“朕还知道……你母妃真正喜欢的……是裳俨……所以当年朕才会将你托付给他。朕爱你母妃的这些年，很幸福，也很痛苦。可到底，朕还是误了羽儿一生，朕对不起你母妃。你恨我也是应该的。
婉儿，你若不想认朕，不想叫朕父皇，不叫便是。但你终究是北辰祈月公主，若是你一直自称民女，叫朕如何是好？
好了，婉儿，朕也累了，你下去吧。今日有晚膳，是朕为你准备的家宴，希望你能来。以后，若是不想来请安，那就不要勉强。小安子，一切按朕早先吩咐的办，将公主带至‘栖月宫’，好生照料着，公主有任何要求，一律照办。”话毕，背转了身子，不再言语。
“是，皇上。公主，请随奴才来。”
晚膳，申时一刻，毕夕殿。
说是家宴，慕容弘却将众大臣们都宴请了过来，再加上嫔妃皇子公主们，整个大殿显得异常热闹。大家都在感叹，这样盛大的宴会已经许久不曾见过了，知道的便会记得，二十一年前的那次宴会也是这般盛大，那一次是为了淑妃苏氏。
毕夕殿一眼望去，便能看见，慕容弘坐在大殿正中央的位置，左一排为臣子，右一排为嫔妃皇子公主。贴着皇上右边位置的是皇后董嘉氏，太子慕容诀，接着便是目前正得宠的二贵妃萧氏、闵氏，一字排开，下面是贤妃宁氏、德妃郑容氏，接着便是一些嫔、贵人……越往下，等级越低，席位也就越不引人注目，自是不必多言。
皇子公主们皆是挨着自家母妃落座，母妃不在的便由殿位宫人单独开了一席。
现下菜肴和醇酒几乎都以排上案，可是这祈月公主仍没有来。众人看着慕容弘迟迟未动筷，也是不敢动，只痴痴望着案上美酒佳肴不住地吞口水。众臣可是见识过这祈月的厉害，可想不到她竟敢要皇上等，此番胆大，可也只好在心中唏嘘一番。
皇后自入席以来，一直正襟危坐，时时刻刻端着一国之母的架子。这回却是坐不住了，看着台下众人的眼光皆聚在皇上身上，可皇上却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这祈月今日在朝堂之上的事，她也有所耳闻，微微皱眉，心想，真是和苏羽儿一个样，性子太骄纵了。
她微微向□□了倾身子，轻声道：“皇上，是不是该用膳了。婉儿想必是舟车劳顿，身子有些乏了。就让众人先用膳吧？”
慕容弘沉默了一会儿，便道：“来人，去栖月宫问问公主的意思。”众人睁大了眼睛，皇上对这祈月公主真是不一般。慕容弘此举引来了无数情绪：惊叹、好奇、不满、嫉妒……
一宫娥刚要出殿，便碰上了走至殿中的裳婉。
裳婉果真来了，这一次，不再是白衣简饰，她将一个公主的身份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来。原本垂腰的三千青丝一一绾起，斜插一支双碟戏云白玉钗，微微落了散发，随意飘散。一袭淡彩锦绣描花宫装，外件雪绫缎青短袄，袖口处绣着红色梅烙银丝线，浅浅勾出几片白色祥云图。衣上绽放牡丹朵朵，妖冶动人。
腰身盈盈，束于一镶着玄黑暖玉明黄腰带之中，下系条浅碧烟撒花绫裙，行步之间，风韵天成。眉如远山，肤如凝脂，粉黛不施，依然明艳动人。独独一双眼眸，不具丝毫温度，人人见了，顿生寒气。
清冷又妖冶的气质，堪堪将宫里众妃子公主一一给比了下去。那样一个美好的人儿就在那里，亭亭而立，睥睨众生，就那样将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此刻，她才是真正的堂堂北辰皇室祈月公主，北辰历史从那一刻开始有了慕容婉的影子。
慕容弘见了裳婉，自然开心，忙亲切挥手道：“来，婉儿，你就坐朕左边好了，不必拘礼。”
裳婉听着慕容弘的话，自然也就没有行礼，只微微福了一礼。接着朝了慕容弘左边的位置慢慢走了上去，轻轻落座。期间，一直没有侧头去理会众人眼光。
慕容弘看着裳婉虽然不言语，却也没有像方才在太和殿般抗拒自己，也就没有多说什么。这回终于举起案上酒杯，大声道：“今日，是朕的祈月公主回宫之日，朕高兴，大家也分享分享朕的这份喜悦。来，今夜，只有酒肴，没有君臣。”说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众人见慕容弘开了宴席，也就不再拘礼，纷纷拿起了筷子。
一顿晚膳，有些人吃得尽兴，有些人则是满腹心事，食之无味。热热闹闹，觥筹交错，直至戌时方毕。众人一一请回。
这慕容弘今日是真的欢喜，一杯一杯，竟是喝醉了。散了宴席，便由皇后领了一帮内侍抬着，进了椒房殿。种种琐事，自是无需赘言。
裳婉一人身后跟着些宫娥，也回了栖月宫。
即刻便换上了平日里所穿的衣裙，散了发髻，头发便又恢复了当初垂腰及地之姿。
一刻钟过后，栖月宫里便传出了一阵琴声。琴声初起之时，只有几个音符渐次响起，接着琴弦转动，音符变得多了起来，跳跃的音符连成一阵欢快的调子，带动着听琴之人也变得欢快了些，琴弦拨动间，悠扬的乐声缓缓而起，曲发清商，似空山鸟语，似泉水叮咛，似珠落玉盘。欢快之声，遍地而起。
就在琴声弹至极声，琴声忽的一转，轻揉慢捻，纤手往弦弦上下一拢，指尖离开的瞬间，一串碎裂的声音便从弦身弹出，不等余音消散，竟又是一连串的极速拨、按、挑、拢，那串碎裂再次延续，比之先前，更为哀戚，如怨如慕，如此如诉，一波一波的推弦声响，其人忘我地拨动琴弦。
“式微，式微，胡不归？……”似是配合着那琴声一般，抚琴之人朱唇轻启，缓缓地吟起了“式微”。
史书云：汉家有女，名曰静，其夫征战，十年未归。静抚七弦，歌以式微，昼夜不息。后三年，其夫归来，静已殁，弦断指残。
静吟式微，为的是她的夫郎，而这抚琴之人，又是为谁？
“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式微……式微……胡不归？……”，琴歌哀绝，不绝如缕，曲至高处，已臻无人之境。琴声本就悲戚，加上这歌声，更是将抚琴之人悲伤情绪渲染得淋漓尽致。
“铮！”弦断，琴歌声戛然而止。
烛尽，夜已深……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式微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