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旧事》公子茶九

10、青玉案·念去去

　　祖父的身子终于还是没有熬过凛冽的严冬。后期的他几乎整日整日地昏迷，少有的清醒时刻都在拿着录音笔反复听奶奶的声音，然后泪流满、沉沉睡去。
　　那一天，他精神很好，召集了我们一大家人，不急不慢地交代了许多身后事，最后留下我单独在房内，他说：“珊珊，我听你都是叫阿棠奶奶的，你叫我一声‘爷爷’吧，傅家规矩太多了。”
　　“爷爷，爷爷。”
　　他目光明亮，舒心地笑了，“珊珊，祖…爷爷这一生怕再也没有机会见她了，我死后，就化了我的尸骨、埋到江陵外郊的梨花林子里吧。”
　　“爷爷，您会平安。您会再见到奶奶的。”
　　他笑笑，眯着眼望向窗边：“这是我…最后的心愿了。”
　　当时我只一心想着祖父恢复了不少，过不多时就可回家修养，可……我怎么会知道那就是“回光返照”呢？
　　那天傍晚，祖父于梦中唤了两声“阿棠”，我们只道他是梦呓，岂料祖父就此长眠于梦中，在也没能醒来。
　　祖父离开这世间最后见到的是他的阿棠，唇角挂着满足而甜蜜的笑。
　　就这样，痴爱了一生。

　　操办完祖父的身后事，陈世娴在家里叫住我去了她的房间。透过窗子，夜色阑珊。我们默然相坐，竟一时无语。
　　她穿着天青色锦缎旗袍、拥着油光水滑的海獭皮裘，眼角微微红肿，却依旧是清贵的样子，不惊不咋，不浸不染。安然端坐一如旧时闺秀的样子，矜持端丽。
　　我们就这样对坐着，不知过了有多久，她哀叹了一口气，语气里是从未有过的苍老，她说，“珊珊，遵了你祖父的遗愿，明日送他去江陵罢。”
　　“嗯。”
　　“珊珊，我看了你整理的手稿…这么多年在他们的爱情里，原来…我连配角都算不得。”
　　“我…”
　　“你不用说什么，珊珊，本来就是那样…数年如一梦，梦在梦里面。我心里早也没了当初的执念，这些年里…我也不好过。”
　　“我就不去江陵了，见了她……替我说声抱歉。”
　　“……”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变成了无声的啜泣。爱上祖父，这便是她这一生最大的悲哀。
　　我看过一部电影，电影里面有一句台词说：人的一生只有一次真爱。只可惜，祖父的认真都留给了另一个女子，任她痴心不改、真挚如初，也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