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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二十三、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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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君与慧谷在密室内饮茶,楚清离一旁侍立。茶气氤氲中,楚清离看不出这二人的神态,同样的,二人也看不出楚清离的神态。这厢看似寂寞平静,却其实各怀心思,暗流汹涌。
密道机关响动,朝君和慧谷放下茶碗,起身相迎。定是玄宗掌门到了。果不其然,密道口处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楚清离只觉眼前一花,那人便已至密室之中。这“移形换影”的轻功使得着实是精妙。此人着黑色连帽斗篷,帽檐压低,身着水蓝广袖裙,手持道家掌门信物紫霄剑,气息清冽逸尘,还有那么一点点……熟悉。
朝君向前几步相迎,帮其取掉斗篷,一双清亮的眸子便直直撞入楚清离的眼睛,他只觉心里一颤——他早听说玄宗新任掌门年纪极轻,天资过人,气质脱俗,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竟会是她——那个在他最艰苦的时候遇到的女孩,易弦。
朝君和慧谷拱手作揖道:“恭迎易掌门。”楚清离只觉得身子好似在冰水中浸着,心却又似在炭火中炙烤着。他盯着易弦的眼眸,一时间竟不知要作何举动——他已经太久没有这种手足无措的感觉了。显然易弦也已经认出了他,微微颔首一笑,却已不似当年在北绛山上那般笑靥如花,反而多了几分稳重亦或是无奈的意味。楚清离竟不由得心中一痛,他深深作揖道:“恭迎易掌门。小徒楚清离,拜见易掌门。”
楚清离将易弦延至南面上座,洛溪奉上最上等的云峰翠。楚清离望向易弦,道:“还望易掌门恕罪。吾教次宗掌门因伤难以起身(他示意了一下左手边榻上卧着的林琯青),故令小徒担此主持大任。还望易掌门看在次宗掌门年老体衰,勿要怪罪。”
易弦微微点了点头,端起茶水,示意了一下南面上座空出的一个座位,道:“楚师侄辛苦,请坐吧。”她的声音还似在北绛山那般清澈如水,却已不再如当年那般欢腾雀跃,而似幽谷暗流,冰凉刺骨。
楚清离微微欠身,道:“北辰门恪守儒家礼数,易掌门为尊,小徒为卑,本万不可同坐。然今日小徒代次宗掌门主持大事,这同坐之位却是不可推脱。既是如此,便只得请易掌门恕罪了。”他深深一揖以表歉意,回身坐在南面檀木椅上。
此时却只听朝君轻咳几声,冷声道:“老身本以为楚师侄为北辰门奇才,却怎料得也同那些世儒一样,都有着虚情假意的酸腐气。”她手中聚骨扇轻敲茶碗沿,声音虽小,在这安静的密室中竟听得一清二楚。
易弦微微蹙眉,并未接话,只是放下茶碗,望向楚清离:“今日北辰门与我玄宗一会,却是所为何事?”
楚清离略一低首示意,便道:“北辰门同玄宗谋划光复东晋盛世已久,想必各方面都有准备。小徒今日所求,不过希望借助玄宗的力量,同佛家相联合,共谋大计。”
朝君、慧谷面色大变,易弦却丝毫未动。楚清离起身,又道:“北辰门同玄宗虽相联合,但实际来看,力量尚小。玄宗又受同源的道家华宗牵制,处处掣肘。因而我方虽谋划数十年,仍未有任何进展,八年前我方在朝中最重要的势力檀家又被剿灭,”他停顿了一下,又说:“佛家一直蒙受皇帝的大力支持,他们虽为出家脱世之弟子,但蒙皇上信任,实际上一直是皇帝的秘密谋士。近来盖吴向皇帝刘义隆求盟,当时关于此事朝中大臣争吵不休,而因佛家僧肇力主结盟,刘义隆便封其为天台王。然此后天台军节节败退,北魏势同破竹,三月内便将其全数剿灭。为此北魏章直军还特意派使者持盖吴头颅觐见,对皇帝加以羞辱。此事惹得京城中风波大起,上至皇亲贵胄下至黔首百姓纷言皇上怯弱,畏北魏铁骑而助乡野莽夫。皇上也因此迁怒于僧肇,已有数月未曾召见,还派兵毁了钟山的伏波寺。那僧肇想必如今定满怀怨念,此时定是我方同佛家示好的大好时机。”
楚清离话一落定,朝君便猛地站起,险险将茶碗打翻。她啪一声合上折扇,厉色道:“楚师侄怎可如此糊涂!我道家本超脱于世,只因当年种种恩怨纠纷方搅入这遭浑水中。那佛家一向妖言惑众,我玄宗怎可以又同这妖僧同伍!兼之现在那僧肇同刘宋关系尚不明确,恩宠尚未断绝,如今我玄宗贸然相联合,岂不是自投罗网!楚师侄,你们北辰门是想让我们玄宗火中取栗啊!”
楚清离尚未接话,朝君旁坐着的一向沉静的慧谷却先开口了。她轻抚拂尘,淡淡说:“朝君师姐勿要着急。北辰门一向同我玄宗交好,如今此事也不可想得过于复杂。北辰门同玄宗密会已有数十载,商讨大小事宜无数,却从未有过如此冒进之事。想必是这位楚师侄年纪尚轻,思虑不够万全。依老身愚见,此事便就此放下,再急迫也要等次宗掌门身体恢复,从长计来。”
这慧谷虽平淡无奇,但单一席话便否了楚清离的计划。楚清离却不放弃,他前行几步,深深作揖道:“慧谷大师不知,这一切都是次宗掌门的计划,小徒不过口述。”
慧谷听后却也不恼。她轻端起茶碗,道:“那今日之事,倒着实奇怪了。先是次宗掌门经脉受损不可言语,后是楚师侄小小年纪代行主持大事,现在又是这般危险计划,楚师侄却口口声声说完全是次宗掌门的意思。现在看来,倒真是不知,这到底是次宗掌门的计划呢?还是这一切都是楚师侄的计划?”
朝君打开折扇,扇骨对向楚清离。南边尊位上的易弦眉头蹙紧,楚清离向前几步,负手于身后,道:“小徒自愧难当此大任,难以完成次宗掌门所托之事,甘受责罚。次宗掌门此伤着实蹊跷,不瞒各位,这正是为典签馆冷夜所伤,”他深叹一口气,接着说:“冷夜为典签馆四大判官之一,轻功卓著。而当时次宗掌门正在闭关打坐练功,并未察觉,因而被他偷袭成功。两位大师倘若不信,自可派人去查。而小徒所担心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他顿了顿,望向面色大变的朝君、慧谷:“冷夜恰好选在我北辰门同玄宗密会之时偷袭,又恰好选在了次宗掌门练功,防守之力最弱之时。很难判断这到底是偶然,还是典签馆掌握了什么情报。若是后一种情况,我方也很难知晓典签馆到底知道多少消息。现在它在暗,我们在明。如若不先发制人,北辰门与玄宗一起,都很难全身而退。”
楚清离缓缓踱步,道:“次宗掌门受伤后,仍殚思极虑。想到如今形式急迫,又思这几十载大事难成,故出此险棋。经脉受创兼之心血煎熬,掌门竟病势愈发危重。如今他卧床不起,口不可言,小徒却难以完成掌门所托,实在不孝!”他语气沉重,走到次宗子榻旁,掀起笼帐,道:“两位大师如仍有疑虑,可到次宗掌门榻前,一试脉息,便可知小徒所言非虚。”
朝君与慧谷两相对视,一时间竟不知所言。易弦缓缓将茶碗放于小几上,开口道:“次宗掌门为大计鞠躬尽瘁,我易某佩服。楚师侄切勿哀毁,次宗掌门所托之事,我等必将全力支持。”她瞥了一眼朝君、慧谷:“两位护法如仍有疑窦,尽可以一试次宗掌门脉息,我定不相拦。”
朝君慧谷面面相觑,片刻之后向前几步,深深作揖,道:“掌门既已作出决定,老身定不敢违抗,一切悉听吩咐便是。方才对楚师侄多有冒犯之处,还望勿怪。”
楚清离放下笼帐,走至朝君与慧谷之旁,回揖道:“楚某不敢,两位大师切莫多礼。方才朝君大师所言之事,倒也有合理之处。”他直身,说:“方才朝君大师说僧肇同刘义隆恩宠未断,此事倒是不假。既是如此,万望玄宗在与佛家相往来时,暂不要透露我方真正计划之事,这仍需等待时机。目前之事,唯有麻烦玄宗诸位多多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