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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太阳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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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DEATH GUARD的性质有点像一个情报局。”冰玄躺在靠窗的床上,被子老老实实拉到肩膀。窗帘没有拉,月光从玻璃窗里洒进房间,“只不过我们收集的情报不太一样罢了。”
“关于什么的?”肖以贤小心翼翼地问。他还是有点不习惯,虽然两张床之间有点距离,冰玄似乎也不太在意。
冰玄沉默了一下,把脸转了过来:“你听说过卜者们口中的‘天劫’么?我们在查的所有资料,都和那个事件有关。”
琴印月抱着手靠在窗前,看着门外走进来的一道金光,不自然地眯了一下眼睛。那是一个高大结实的男人,金色的刚硬的短发,深邃的棕色瞳孔,浑身笼罩在耀眼的光芒里。
“通名。”印月低着头盯着白色瓷砖地面,冷冷地问。
“太阳·万丈荣光。辉,见过风月阁主。”那个人微微欠身,“比我想象中年轻很多呢。”
“你要是来找风月阁的茬,应该直接去玉寒宫,自有人会来接待你。”印月墨蓝色的眼睛扫了他一眼,“何必过来寻死?”
“我来找的不是风月阁主,是月亮。”辉笑笑。就算是再阴冷的笑意放到那张阳光自信的脸上,都看不出一丝刻薄。你看着他的脸,会觉得那是一个会把自己心里所有想法说出来,不加隐瞒的人。他会告诉你他家的地址,并且不设防地打开陈年红酒待客;他会和你走在街道上谈心,把那些曾经背叛过自己说过自己坏话的人统统告诉你;他会天真地给每一个乞丐零钱,耐心地听完每一个推销员的垃圾电话。印月很不喜欢这张时刻写着“生活真美好”的笑意的脸,因为他知道生活并不是这样。
“我是为了‘天劫’的事情而来。”辉脸上的笑容难得的消失了一下。
印月却笑了。不是表情的笑,是声音的笑。他脸上依旧是冰封的表情,可是不经意间流露出了一股深深的嘲讽。
“天劫?那个时候我还不是月亮牌。而且六年前我才多大?”
“那个时候月亮牌是你母亲。”辉似乎早就考虑到了这点,“可是现在我只能来找你。我曾说过会变得更强来一雪前耻,可是她没有等到这一天。”
印月的眼神一点点结冰,那一汪墨蓝色冷得像是冬天的贝加尔湖。“也就是说,”他脚下的领域轰然散开,原本隔在两人之间的桌子连同四面的墙壁全部消失,空白的空间边缘狂风卷起无声的漩涡,“你是天劫的刽子手之一咯?而且太阳牌的话……”他似乎记起来了什么,眼睛里的最后一点温度消失,“我想起来了,是你毁掉了当年的玉寒宫。……我找你找得好辛苦。”
太阳惊诧地看着那个刚刚还一副没睡醒样子的银发男孩浑身散发出凛冽的杀气,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像是突然间看到了自己送上门来的老鼠一样,原本慵懒的猫露出了爪牙。
“很久没有认认真真打过架了。”太阳牌抬起头,发现那个一脸淡然表情的男孩心平气和地说完这句话之后,慢吞吞地从墙上取下两把长剑。
“天劫?”肖以贤愣了一下,“完全没有听说过。”
“那是六年前一次浩大的战争。那一代的阿卡纳几乎全部被洗牌。原因不明。那个时候我还只是个小毛孩,只会一些基本魂术和剑法,我就看着一切发生但是什么都做不了。我的哥哥,师逸仙的父亲——那个时候的审判牌,还有月亮牌琴岚姐姐,全都死在我眼前。那之后教廷的权贵掌握了全部政权,拒绝对那场天劫给出任何解释,并试图让所有人忘掉它。所有死者当做罪人处理——诛族。后来师逸仙就失踪了,琴岚的儿子琴印月继承了风月阁,我被惟找到,加入了这里。”冰玄的声音清冷,却没有什么感情,好像在说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叫DEATH GUARD么?因为我们是那些死者的守卫,我们守着那些死亡不让世人忘记。”
“你们要帮他们平反?”
“不一定,”冰玄叹口气,“如果事出有因,那么是罪有应得。我们只是想要真相。”
“这是……清夜无尘的领域?”辉环顾着周围的旋风。
“当然不是。”印月冷笑,把那两把剑插到背后,腾出双手,“这是风属性基本结界而已……对付你这种人,我还没必要现牌身。”
基本结界“风·穴”。创造出一个绝对干净的空间,内外不受影响绝对隔绝。也就是说,即使现在印月的风穴在南京路步行街上打开,也足够他们俩好好打一架的了。
“真是骄傲呢,”辉的瞳孔一紧,无数的分身在印月周围团团散开,几十个一模一样的辉说着一模一样的话,连身上环绕的阳光都一样的灿烂耀眼,“可是你妈妈难道没有教过你‘骄兵必败’的道理么?”
太阳·万丈荣光。牌义是“无限全息复制。”他可以把自己复制成一模一样的几十份,攻击力和防守都不会受到影响。
“骄兵必败?”印月端详着手心里的一团淡蓝色的风,神情平静,“那不是因为他们骄傲,而是因为还不够强。”
下一秒那团安静的风就送到了其中一个辉的胸口,削出一大道血淋淋的伤口。很干净的运魂方式,一丝一毫的魂力都没有浪费。
风属性的特点是只攻不守,因为风很难像水一样结成冰墙防御。除了通过控制风来提高速度之外,往往会用密集的风魂术组成“刃”来攻击。速度越快的刃,杀伤力越大。而印月的风刃,速度大概与子弹相当。
“真是把风月阁的绝学掌握的淋漓尽致呢。”辉的声音居然还带着笑意,轻松到似乎那个致命伤完全没有出现似的。一模一样的辉,一模一样的笑。印月皱皱眉头抬起头,然后愕然地发现辉的伤口瞬间痊愈。
太阳的牌身是一个很英俊的男子,穿着希腊式的长袍袒着胸膛。印月的轻描淡写的一击像是绝世的雕刻家用沾满了血的刀子在希腊雕塑的胸前刻下狰狞一笔。可是辉瞬间就擦掉了那抹痕迹,简单的像是擦掉小孩子用水粉笔在玻璃上画的涂鸦。
印月很是愣了一下。他认真地环顾着周围几十个一模一样的辉,直到看见所有辉都举起了右手他还在出神。他知道万丈荣光的缺点就是慢。
下一秒冲天的火焰在印月周围燃起,火光瞬间吞掉了那个身影,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烧焦了的味道,让人回到了中世纪的欧洲,人们高举火把烧掉火刑架上的女巫,也烧掉自己心里的良知。
火焰飞舞着,烧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火元素造成的燃烧是单纯的水扑不灭的,因为它下达的只是一个名为“燃烧”的指令。红色的蛇吞掉印月错愕的表情,吞掉他银白色的头发,贪婪地吐着信子,舔过依旧维持着原来出神姿势的印月全身。
周围风穴的结界正在缩小。这预示着结界的主人生命垂危。
印月当年是看着琴岚和辉过招的,那个时候他的万丈荣光反应极慢。印月算过时间,从使用魂力到魂术最后发出的时间,够现在的印月用风刃杀他七遍。
可是印月忘记了人是可以长进的。
“骄兵必败。”辉的声音带了一点点凉意。
“怎么还在发呆?”格特林一觉睡醒,嘟囔着看了一眼床头的小熊闹钟,然后突然发现坐在写字台前的惟,“已经凌晨三点了。”
惟没有动。格特林愣了一下,然后蹑手蹑脚地爬下床,冷不丁地踩到了一双暖暖的鞋。那双花格子的鞋整整齐齐地放在自己的床边,还特地被清理出来一块空地,是用魂术干的,两边散落的杂志还保留着风魂术的漩涡形状,一看就知道是惟的手笔。
他像个贼一样的溜到写字台边,这才发现惟早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手里还捏着支签字笔,金发覆盖在一沓A4纸上。他好奇地越过惟看了一眼那沓纸上的内容,然后就再也移不开眼了。
纸上印着教廷的漆章,证明这是一份机密文件,另外的文字内容虽然只露出来了两行,但是每一个字都可以将DEATH GUARD置于万劫不复的危险中。DEATH GUARD的人员配置和DEATH GUARD的总部位置。冒号后面的内容被惟遮住,格特林没有胆子抽出来看。那个漆章还是新的,格特林小心翼翼地把手摁到惟桌上的一个水晶雕刻的图章上面,深吸了好几口气,闭着眼睛在自己的手背上敲了一个。然后咬着牙睁眼。那个瞬间他觉得天塌了。
两个章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那团火里传来一个恍然大悟的声音,同时周围所有的辉胸口都被从背后赶来的风刃刺穿。火苗渐息,印月毫发无伤地站在中间,弹着校服毛线背心。他身边围绕着一层一层的风魂术的漩涡,把他保护的严严实实。那件藏青色的背心被烧出了一个洞,大概是印月分神的时候疏忽了。
“纯魂术攻击的优点很明显,但弱点也一样,”印月淡淡地说,瞳孔一紧收了那些魂力,“弱点就是很容易被同等魂术抵消。你的魂力很大一部分是浪费的,而我不用。现在我手上有你的两个弱点了。”
他看着周围的几十个辉以一模一样的姿势捂着胸前一模一样的伤口,可是那个让曾经自己大跌眼镜的愈合没有出现。
“果然‘无限全息复制’的弱点是‘复制’。”印月满意地点了点头,表情依旧冰冷,“也就是说只要对你用群攻技能就可以了。如果你复制的对象受了和你一模一样的伤,那你再复制都是徒劳。”
印月在火苗淹没自己的刹那收紧了结界,边缘的风刃统一地刺伤了辉和他的全息分身。印月精准的魂力控制让他可以同时保护自己。
“下一次是杀招。”他淡淡一笑,“不用躲了,你快了很多,但还是比我慢。很久没用了,居然还有点手生。”
他面无表情地从身后抽出一把剑,面无表情地用剑尖在身边画出一个圈,本来一片白色的结界暗了。暗到一点光芒都没有。唯一的亮处是辉和他的分身,太阳牌自带的万丈荣光。
辉很不适应这种黑暗,他从背选中以来就一直活在耀眼的光芒里。他仓皇地一步一步往回退,可印月漆黑的结界永远退得比他快一步。
“你古文学得怎样?”印月突然问,声音里有了一点调戏的味道。
辉愣住了,脚步一顿。
印月抬眼看向站住不动的辉,然后他毫不留情地把剑尖点在圈的圆心。万丈荣光自带的闪耀金光突然也看不见了,几十把风刃像是划过天空的流星,带着月亮苍白的光芒照亮结界里的一片暗夜,稳稳地凝在印月周围。
辉不由自主地想要迎上去,就像在沙漠中徘徊了太久的旅人会不顾一切地扑向海市蜃楼中的水塘一样。月光中辉看到了那个少年墨蓝色的眼睛里一闪即逝的哀伤,痛到连辉的心里都恶狠狠的一紧。不知是在追忆当年的玉寒宫还是叹息自己的毫无长进啊,辉心想。
“绣帘开。”那个银发男孩轻轻吐出这三个字,顿了一下,挥挥手,“一点明月窥人。”
苏轼的词。辉突然意识到了为什么印月刚才要这么问。聚在印月周围的风刃瞬间散开,精准迅速地刺向周围每一个一模一样的分身。像是夏夜里的月光,透过云层撒进庭院,庭院里的光又从精致刺绣的帘子里漫进来,那么轻柔的光,却能直击人心。
每一把风刃只用了那么少的魂力,却一丝一毫没有浪费。
在其中一把银色的刃刺穿自己时,他突然想起了印月出手前说的话。
“骄兵必败?那不是因为他们骄傲,只是因为不够强。”
得是经过多少磨难才能说出这么孤绝的话啊。辉在心里苦笑,现任风月阁主那么出名的一招“绣帘开”,今天居然有幸见到,虽然已经是自己的死期。
格特林把整个人蒙在被子里,一遍遍地对自己说。
一定是我眼花了,一定是我起床的方式不对,一定一定一定一定……可是无论他掐自己多少次,手背上的那个章依旧如此。教廷繁复的纹章清晰,红色的“加急”字眼那么显眼,一笔一划地刻在格特林的脑海里,鲜血淋漓。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相信啊格特林!他抓狂地对自己喊,惟不可能、永远不可能是教廷的间谍啊!
如果他是间谍,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他为什么会容忍自己把共用的房间搞得和狗窝一样乱,为什么会容忍自己在他半夜工作的时候不带耳机打电玩,为什么会容忍自己经常上蹿下跳制造出一堆烂摊子让他来帮自己收尾?
这么想想自己好像有点十恶不赦啊。
等等格特林这不是重点!
他当然可以伪装。可是自己甘心就这样否定那么多记忆么。
在厨房里熟练地打着奶泡的惟把一杯卡布奇诺摁在自己面前,然后很贤妻良母的去做饭。金色的头发用橡皮筋扎起来,西装的黑色外套搭在椅背上,白衬衫的袖口卷到手肘,一脸无奈地忍受着自己和斯嘉丽每天的剥削。
在房间里埋头苦干的自己被一只手从编程世界里揪出来,惟苦笑着把一沓厚厚的杂志拍在他右手边的一堆书上。“你要的《程序员》,从你的枕头下面衣柜里垃圾桶里面桌脚下抽屉里找齐的,按时间排好了。”
虽说是搭档但是和他一起出任务的机会几乎没有。偶尔有的那么几次,自己就目瞪口呆地跟在后面,目瞪口呆地看着惟风轻云淡地摆平一个个障碍。不一起出任务不是因为不默契,只是因为惟实在太强。
格特林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开始依赖起了惟带给他的安全感,只要回头能看见那个黑西装的背影,他坚信没有什么人可以威胁到自己。甚至威胁到DEATH GUARD。
那么,如果自己的依赖是个间谍呢。
格特林狠狠地揪住被子。
印月站在一尘不染的瓷砖地上,看着眼前整齐的桌子,再看看自己手里的那把剑。他在绣帘开的最后刹那失神了,转眼间魂术已破,结界已收,辉就像烈日下蒸发掉的冰一样消失了。
“教主·马太福音么,”印月靠到窗台上,对着窗户里自己的倒影说,“居然被精神控制了,有点不应该啊印月。”
“阿苏拉总长,”玉寒宫里,那个举着水晶匾的下属又跑了过来,“少主似乎已经解决麻烦了。”
肖以贤已经睡熟,冰玄床头的钟认真地踢踏踢踏的走着。
惟趴在桌上,格特林蜷缩在被子里。
斯嘉丽的伤还在痛着,诺兰轻轻合上门离开总部。
皇后的宫殿里,君隐抱着枕头睡着,隐士老爷爷一缕一缕地把他的头发从衣领里拉出来。
窗外的夜色深沉,月亮已经落到了另一边,天空蒙着柔和的银白色的面纱,夜空泛紫,一片虚假的美好静谧的气氛下多少的阴谋罪恶繁衍滋生。
很快太阳又要升起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