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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开学典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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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玄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事情发生了。开学典礼上校长在台上演讲的普通话还是那么不标准,同学们在座位上依旧是半梦半醒,但是空气里有了一种淡淡的杀气。她扭头看了一眼舞台旁边一间黑漆漆的小房间,高高扎在脑后的马尾随着这个动作晃了一下。
肖以贤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四周。他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但是说不出来。他知道自己不是普通人,也知道这个世界不是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可是不管是那个群体里都没有他的位置。
琴印月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缩在后排的阴影里,低头看着地面,银灰色的头发遮住他的半边脸,看不见表情。
这只是一所普通中学的开学典礼。可是这里的学生,似乎不全是普通人。
这个世界里散落着一群不一样的人。他们可以操纵自然界里水火风土四元素的力量,他们管这种力量叫作“魂术”,而这些人,自称“卜者”。操控水冰封,操控风飞行,操控火焚烧,操控土建筑对于卜者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自然的规则是可以被他们改写的。然而所有卜者中有二十二个更加特殊的人,叫作阿卡纳。源于古埃及的塔罗牌。
每一张塔罗牌都有独特的力量,这些力量被精简的语言概括,阿卡纳们叫这些语言“牌义”。对于牌义的理解决定了阿卡纳对于塔罗力量的使用程度。塔罗牌有自己的意识,他们自己寻找心仪的主人并与他们合作,当这一任主人死亡之后,他们就去寻找下一个宿主。一代又一代的,阿卡纳的力量就这样更迭着。塔罗里的“教主”“女教主”“皇帝”“皇后”四张,被卜者们称为“权贵”,他们是整个魂术世界的统治者,即“教廷”。
普通人所认识的塔罗牌,只是一种占卜游戏,据说可以预知未来。然而真正的塔罗牌的预言,需要集合二十二张大阿卡纳的全部力量。那一道隐晦的预言,也许在这个世界创造之初就被镌刻在了教廷门口的一方碑上,从来没有人知道,集合所有大阿卡纳以后要怎么做,以及,究竟这是创世的预言,还是灭世的诅咒。然而很明显地,现在的教廷,认可的是前者。他们不遗余力地在世界各地寻找散落的阿卡纳,以求完成那个世纪的集结令:
“当愚人的旅途走到终点,当吊人解开永恒的结。正义天使带着审判之剑,恶魔死神拨响命运的弦。战车与力量带来无尽灾难,只有节制和隐忍可以把罪恶压在高塔之间。魔术师是上帝的使者,借情侣之口道出世界的最后预言——”
“……当这一切全部归位,日月星辰会和权贵一起灰飞烟灭。”那间小屋子里,有一个冷冰冰的女声轻轻地念着。突然那个声音停了下来,一阵令人心慌的死寂,然后她冷冷开口:“有人在看我们。”
“嗯。”在女人身后的黑暗中,传来一个清澈悦耳的声音。
“是时候开始行动了么?君隐?”那个女人问。
两秒钟的沉默。
“也许吧。”那个声音淡淡地答,音调里有一种想让人勾起嘴角的笑意。
校长讲话的声音突然听不见了。
不是那种因为话筒不好或者校长被口水噎住而导致的失声,而是鸦雀无声。好像是原本画在白纸上的铅笔印子被橡皮抹掉一样,擦得干干净净。
肖以贤莫名其妙地看着周围的同学一个个睡着,而且姿势都一模一样。
冰玄看着舞台上有一个黑影一闪而过,那个人全身裹在长袍里,登上台的瞬间挥了一挥手。整个场面笼罩在一种神圣的肃静里,就像——圣光降临。
琴印月依旧盯着地面,没有焦点的墨蓝色瞳孔像猫一样一缩,然后轻轻站了起来,走出座位。清夜无尘的领域慢慢散开。
月亮牌的牌技。绝对防御领域。牌义是“任何意义上不存在”。不存在的东西,自然无法感知,也无法攻击。
就在印月站起来的刹那,在他没有注意到的地方,肖以贤突然觉得眼前一黑,直到有一双手抓住了他的肩膀,他的视线才慢慢恢复。可是他发现四周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白茫茫的雾。
冰玄端坐在座位上,听着礼堂里传来铺天盖地的“嚓嚓嚓”的整齐脚步声,然后毫不讶异地看着包围了自己座位的二十六个人。
那委实不能叫做人。应该说是移动的铠甲,连带头盔。每个人的铠甲正面都印着数量不同的宝剑或者带着圆圈的金色五角星——星币,空洞的头盔里没有脸更别提表情。
“小阿卡纳,宝剑星币牌组。皇后牌在这里?”冰玄淡淡地看了一眼那些移动铠甲,吐了吐舌头,把一直抱在胸前的手抽了出来,“可至少得本尊出来才有打架的资本啊。”
“教主·马太福音。皇后·星海剑阁。好大的阵势。”肖以贤身后的那个人轻轻说,“可是教廷要围捕的究竟是哪一个呢?是你,还是你的那两个同学?”
肖以贤僵硬的回头。对上一双狭长的冰蓝色眼睛。
“我叫惟,是DEATH GUARD的成员。奉命来带你回总部的。”那个比肖以贤高了一个头的少年笑了一笑,淡金色的披肩长发被一顶十九世纪英国风格的黑色礼帽压住,同样恰到好处地压住了那张清秀的脸上本应有的轻狂。他穿着一身妥帖的黑色西装,雪白的衬衫,戴着米黄色的手套和米黄色的丝巾,就像是一个欧洲的绅士,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信任感。肖以贤发现自己很习惯这个笑容。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就一直有人这么对他笑。
琴印月悄无声息地走过前台。从那二十六个铠甲人中穿过,在清夜无尘的领域里印月很安全,没有任何人可以注意到他。同样地,他没有注意到自己擦过那个高马尾的女生时,冰玄朝他的方向瞟了一眼。
他直接穿过那扇小屋的侧边门,门里的人舒服地坐在椅子上,一身拖地的纯白色长裙,冰封的美丽五官,银色的王冠压在长发上。很漂亮的一个女人,只是全身不怒自威的气场让人不敢靠近。皇后。
琴印月直接走了过去,右手默默地打一个响指,领域内一道柔和的白光在他的手里慢慢凝结,变成了一把剑的模样。
一直坐在暗处的那个人突然咳嗽了一声。
冰玄把右手摁在了第一个对她挥剑的铠甲士兵身上,然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熔化成一滩灼热的铁水,流经之处的所有物体都开始燃烧。跟在他后面的那些士兵像微波炉中的巧克力人一样,瘫软,然后熔化成液体。液体流到了冰玄脚下,她往后跳开一步,皱了皱眉,收回右手上的控制,换成左手对着那些缩在后面的士兵挥了一挥,看都不看的再捏紧成拳。被冻成冰雕的士兵瞬间碎成了冰渣,在铁水熔化的热气里升华成了水蒸气,在彬璇身边弥漫开一层诡异的白雾。
魔术师·四象无界。这是除了权贵之外,唯一一个可以使用四种元素魂术的大阿卡纳。牌义是“四元素视为一体”。
二十六个士兵就这么化为了齑粉,冰玄知道他们不是什么生命,可以无限量重生,并不值得怜悯,但是看着一地的残骸,还是默默地在心里画了个十字。
“你看得见我?”琴印月迅速地撤回脚步,直接跨到了黑暗中。
没有回答。那个环抱着双手坐在黑暗里的人沉默着。依稀有灯光从小屋的门缝里溜进来,他的白色长发被映得分外清楚。
“你已经在我的领域内了,不用担心她听见。回答就可以了。”那道白光慢慢地架到了坐在黑暗中的人的脖子上。
“月亮·清夜无尘。很熟练的魂术,居然可以把领域实体化成武器。”那个声音笑了一下。印月愣了一下,居然是个很悦耳的声音,音调是淡然的,有柔和的笑意,让人听了心情舒畅。
“你是第一个看穿我领域实体化的人。”
“第一个也只能是我,”那个声音叹口气,“除了隐士·琉璃镜瞳,不会有人可以免疫你的技能。”
“原来你就是那个人。”印月收掉了手里的白光,眼睛里的惊异也退了下去,换上的是满眼的轻蔑。
“嗯,我就是程君隐。”对方没有任何隐瞒。
隐士·琉璃镜瞳。第一阶段的牌义是“牺牲换看透领域内的局势”。局势,是指一切对现在的情形有影响的东西,当然不管你是不是存在。清夜无尘无效。
坐在那里的人柔和的白色直发垂到肩膀,那张干净清秀的脸上蒙着一块白色的纱布,遮住了眼睛,只看得见额发后面两道长而淡的眉毛。第一眼看上去君隐绝对更像是个女孩,而且是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孩。唯一和他清秀甚至漂亮的气质不相称的东西,是在淡紫色长袍的袖口若隐若现的一副冰蓝色的手铐。印月看的出来那是魂力制成的,大约是出自那个现在还没有发现自己的皇后之手。
“DEATH GUARD?”肖以贤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个名词的意思。
“你应该听说过的。是个阿卡纳组成的情报组织。”那个叫惟的金发碧眼的男生说,“根据资料来看,虽然不能使用魂术,但是魂术对你有效,你有对魂力的感知。”他顿了一下,“按照定义来说,你应该算是卜者,甚至有可能是阿卡纳。因此,我们来征求你的合作。”
冰玄重新把手插回校服口袋,然后慢吞吞地跨过那一堆已经凝固了的废铜烂铁,完全没有理站在讲台上的教主,朝惟和肖以贤的方向看了一眼,挑了挑眉就走了过去。
“你是来和教廷抢人的么,惟?”一个戏谑的声音从结界外传来,透着一股好奇。肖以贤只看到结界边缘的雾气被一个人直接踏开,然后那个梳着高马尾的女生就这么走了进来。那是个长得并不惊艳的女孩,但是浑身的凛然杀气像一株带刺的冰玫瑰,可是近看又有一股神奇的亲和力。
“天妒冰玄,魔术师·四象无界。”她把手伸给肖以贤,“叫我冰玄就可以了。”
肖以贤盯着那只手,完全不知道要干什么。
“不要怂啊,”冰玄歪歪脑袋,笑出一口漂亮的牙齿,“握个手而已,怎么看起来你更像是个黄花闺女?”
肖以贤语塞。
“现在离开是个更明智的选择。”君隐的声音依旧带着笑意,“你进来过的事情,我可以假装不知道。至于你是哪个阵营的,我并不好奇。不过要提醒你的是,虽然皇后牌的牌技一点攻击力都没有,月亮牌的牌面可是个女神。你的攻击对她无效。何况皇后自己的魂术造诣也不容小觑。”
琴印月慢吞吞地思考着,然后淡淡开口:“作为教廷的走狗,这似乎不是你应该说的台词。……你到底是哪个阵营的?DEATH GUARD,还是教廷?”
君隐沉默了很久。
“这并不是一道选择题。我可以有自己的阵营,就像你。我确实不赞成教廷的某些观念,但这不代表我就是DEATH GUARD的人。”
“不和知识分子讲道理,绕不过你。”琴印月慢慢走向门口,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笑。他回头看了一眼君隐眼睛上蒙着的白布,在黑暗里特别的显眼,“不过我和你还是不一样的,毕竟我算是个值得争取的‘人’,而你,至少在教廷眼里,只是个……玩具。”
“过奖。”在清夜无尘的领域离开他的瞬间,他淡然地回答了那句赤裸裸的鄙夷。声音依旧带着淡淡笑意。
惟在印月离开的那个瞬间推开了门。
“君隐你越来越漂亮了。”惟看到君隐的时候惊讶地挑眉。皇后依旧没有意识到这一位访客的到来,这一回是因为惟的领域。
“你没有遇到月亮么?”君隐轻轻问,“清夜无尘的领域不能互相抵消吧。”
惟耸肩,原本老实地搭在领口的金色头发因为这个动作散开来,像是淡淡的夕阳洒下:“我见到了,可是他好像装作没有看到我似的。怎么了?”
“他很强而且很聪明,把月亮牌的技能用的出神入化,是个DEATH GUARD值得争取的对象。”君隐说,“给你一点建议而已。倒是你,特地过来阻挠教廷,就是为了那个至今还看不出任何魂力迹象的肖以贤么?”
“差不多是,不过要阻挠的话冰玄一个人就够了。”惟很顺手地帮君隐理顺他的额发,“是教廷忽略了魔术天妒的能力,还是你压根儿就没有告诉他们冰玄也会在?”
“这问题简直是废话。”君隐笑,整张柔和的脸被笑意点亮。
惟沉默了一下,摸了摸君隐的头发:“谢谢。”
“不用谢我,肖以贤在这里也是我告诉教廷的。”君隐顿了一下,声音里带了半分戏谑,“我想猜猜诺兰的动作到底能不能比教廷更快。”
这回的沉默要更长一些。
“还是谢谢,”惟终于笑了一笑,伸手在君隐长袍的领口别了一枚徽章,“是时候回去了,这算是答谢礼物。冰玄挑的样式,要我代她问好,并且还说期待你改变主意。刚秒掉了你们的两个牌组,有点不好意思来见你。”
君隐看着惟的背影从门边消失,摸了一摸领口。那枚淡金色的别针是一个小巧的提灯样式,隐约可以感觉到冰凉的纹理。
“是一枚‘种子’呢,”君隐耳边突然有一个老顽童的声音响起,“应该会直接通到DEATH GUARD总部吧,这下改主意方便很多啊。不过话说,那个叫什么惟的,不担心你把它交给皇后么?那样的话教廷可以直捣黄龙了耶。”
“隐士爷爷别闹。”君隐苦笑一下。说话的是隐士牌的本体,一个提着灯笼带着斗篷的白发苍苍的老爷爷。每一张塔罗的本体都是时刻跟在宿主身边的,只是大多数塔罗都懒而且傲慢,很少搭理宿主,约莫只有零星几个是话唠,有事没事缠着宿主聊天。反正宿主和本体的对话旁人听不见,隐士爷爷很乐在其中。大约是因为寂寞了太久的缘故,这个老头子居然有一颗熊孩子的心。“惟相信我不是那种人。”君隐继续说了下去。
“种子”是时空穿梭能力的载体,一枚种子对应一个地点,只要注入魂力就能带领使用者到达对应地点,风雨无阻。这是惟的能力,不过,也许要加上“之一”二字。
“皇后陛下,我们的任务失败了。”君隐调整好了呼吸,抬头看向那双冰封的眼睛。他清楚地知道自己隐瞒重要情报的下场,因为他干过这样的事情不止一次。不过,那也不太要紧,反正教廷不会,也不舍得要了他的命。何况他毕竟是提供过一些情报的。
皇后什么都没有说,冰冷的手指拎过君隐的领口,大踏步地走出了房间。舞台上的教主紧随其后。
三个人消失之后两分钟,开学典礼继续回到了校长失声前的那一秒。
很少有人发现地毯有一小块被熔化的铁水灼焦了,更没有人发现台下密密麻麻的听众里少了两个人。琴印月依旧缩在角落里,就好像他从来没有离开过那个位置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