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代的皇后们——盛放与凋零、荣宠和孤寂》橘生岭南

13、长门恨——陈皇后（二）

　　馆陶公主也很生气，就想了个根本啥用都没有的馊主意——她们母女俩决定发泄一下。

　　怎么发泄呢？杀了卫子夫，制造一尸两命案？对不起，陈皇后不是吕后，就算是吕后在刘邦在世的时候也不敢这么干，否则刘如意母子早死了800遍了。想办法打掉那个孩子？不好意思，这虽然是宫斗，但是是货真价实的宫斗，而不是晋江宫斗文，这么好下手的话估计历朝皇帝的儿子没几个能活到成年的。

　　想来想去，卫子夫动不了，那就拿她的亲人下手吧。听说她有个弟弟现在在建章宫供职，就是他了！姐债弟还，天经地义！

　　于是，馆陶长公主派人暗中抓了卫青。可是还没来得及干掉他，就被卫青的朋友公孙敖等人抢出来了。武帝得知此事，肯定是很生气的，但他犯不上为这事跟皇后和丈母娘撕破脸，而且，他虽然对陈氏一般，对馆陶公主一向都是很留面子的。于是将卫青升职，连同卫子夫的那一系列兄弟姐妹统统有赏，数日之内，居然累积赏赐千金有余。

　　武帝的态度已经这么明确了，陈皇后母女俩也不敢再闹。冷静下来分析一番，发现还是求子才是王道。据史记记载，陈皇后求子前前后后花钱九千万钱，虽然黄金兑铜钱的价格时有变动，但按一万钱折一斤黄金应该不会差太多。也就是说，她求子花了九千斤黄金。汉代的一斤差不多相当于现在的半斤，所以，也就是说，换成现在的重量单位，她差不多花了2.25吨黄金求子！！！！

　　不要怀疑她哪来这么多钱，西汉的皇后待遇很好，和太子的待遇一样，有差不多40个县的汤沐邑。根据西汉平帝时期的人口普查资料，中原好的县差不多一县有一万户人家，差一点的普通的县差不多一县有3000到5000户人家。平帝时期人口应该比武帝初期多一点，就按每县3500户算好了，40个县是14万户人家。14万户人家供养皇后一人，她当然钱多。一般的大臣在战场拼死拼活，封个千户侯就很开心了，像卫霍那样封万户侯，已经是天下人人羡慕，富贵到了极致，但是和皇族根本没法比。

　　虽然世界上许多事都可以用钱解决，但钱也不是万能的。不孕不育问题，搁现在也没那么容易治好，更何况公元前一百多年的西汉？而且武帝对陈氏没完没了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已经厌烦透了，越来越不想再跟她在一起。在一起的次数越少，不就越难怀孕吗？而且卫子夫怀孕的时候，武帝虚岁都差不多20了，陈氏按比他大8岁算，28了。女人最好的年龄已经快过完了，于是她更慌张了。

　　她招了巫女进宫。我相信她最初召巫女进宫是为了求子。后来求子不成，反倒是卫子夫生了儿子。眼见着武帝的态度又一日比一日冷淡，如果不再被临幸，再怎么求子也没用，她决定将巫女派上另一种用场——诅咒皇帝。

　　诅咒会不会真的有效我不知道，不过即使无效，相信也不会有任何人愿意被人背后诅咒。终于，元光五年的某一天，事情败露了。武帝命张汤彻查此事，最终被牵连、被处死的达到三百多人。巫女楚服被斩首。

　　按《汉武故事》这本志怪小说的说法，陈氏不但让巫女楚服施巫蛊诅咒，还和她玩百合。不过既然这本志怪小说不靠谱，大家听听也就算了。

　　元光五年七月，陈皇后被废，贬入长门宫。馆陶长公主羞惭恐惧，向武帝谢罪。武帝安慰她道：“皇后所为不合大义，所以我才不得不废了她。您尽管放宽心，别自己吓自己。皇后虽然被废，以后还是会供奉如法，跟在上宫居住无异。”

　　说到长门宫，我又想跑题说说馆陶公主了。馆陶这个人，真的是个没心没肺的二货，但她一生二得很幸福，倒霉的是她的女儿陈氏。

　　其实，馆陶是个无药医的颜控，最爱干的事就是倒贴小白脸。

　　她爹文帝有个著名的男宠，叫邓通。我们常说潘驴邓小闲，邓代表有钱，说的就是邓通。邓通为啥那么有钱呢？因为文帝在世的时候，赐了亿万钱给邓通还不算，还把邓通家乡附近大大小小的铜山都赐给他了，并赐予他铸币权，他想用多少钱就自己铸多少。这相当于送给他一部印钞机。到景帝登位后，邓氏钱已经流通天下，当时民间用得最多的就是邓氏钱和吴国的钱。景帝一方面为了收回铸币权，另一方面因为跟邓通有点私怨，就开始整他，首先把邓通革职，追夺铜山，并没收他的所有家产。

　　然后，馆陶就出场了。

　　她明知弟弟不喜欢邓通，要整邓通，但是美色当前，她怜香惜玉啊。她开始给邓通送钱，送多少朝廷没收多少，邓通一个钱都留不下。然后她不送钱了，开始送饭送衣服。接济了邓通挺长一段时间，但她也不能顿顿送天天送啊，毕竟还要顾及弟弟景帝的面子啊，邓通最终还是饿死了。

　　文帝的妃子算她庶母、小妈的话，不知道邓通算她啥？庶父？小爹？反正她对邓通那是雪中送炭啊，不知道邓通有没有以身相许来报答她。如果有的话，她爹攻邓通，邓通攻她，这个感觉。。。好怪啊！而且她爹一死她就去对邓通献殷勤，应该是早就看上了，怕老爹吃醋不敢下手。看到这个男人跟自己老爸亲亲我我居然还能产生欲念，我真服了她了！

　　后来到了董偃那里，因为发了一笔横财，就开始挥霍无度了。

　　虽然汉书说董偃是馆陶寡居的时候养的小白脸，但是从汉书的很多内容都可以看出，她勾搭上董偃绝对是在老公还活着的时候。长门宫就是证据。她为董偃送长门宫给武帝，武帝后来废陈氏令她居住长门宫，陈氏被废一年后，馆陶的老公陈午才死。

　　汉书东方朔列传上说，董偃是个小门小户的孩子，13岁时跟他亲妈去馆陶家里卖珠子，因为他长的好，就被馆陶看上了。馆陶就对他妈说：“不如我帮你养这个孩子吧？”董偃他妈能说不吗？于是，馆陶就开始玩养成游戏。她不仅是好吃好喝养着他，还供他读书，教他骑马，射箭。。。总而言之贵族交际要用的那一套玩意儿全教。

　　然后，过了几年，馆陶就扑倒了他。董偃长到18岁的时候，馆陶开始让他在正式场合露面。她让董偃每日打扮光鲜，结交各路达官贵人。交际当然要花钱的，但这对馆陶来说小意思。我们来看看馆陶在小情人身上多舍得下血本：

　　她吩咐府中掌管财政的中府，要是董偃在一天之内支出的黄金超过一百斤，钱超过一百万，帛超过一千匹，就像她汇报。换而言之，不到这个数目，随便他花。

　　这是什么概念？陈氏作为皇后多年求子，也才花了9000万钱，太史公的意思还说她太浪费了。9000万也就算是她妈馆陶的小情人几十天的花销而已啊。

　　馆陶哪来这么多的钱？她老公是个千户侯。她自己比老公有钱点，她是公主，有汤沐邑。按鲁元公主的汤沐邑本来只有几个县来看，馆陶应该也差不多，所以汤沐邑顶多也就是个万户侯的水平。万户侯是供不起这样的花销的。那么她钱哪里来的呢？答案是，她发了一笔横财。她妈死了，把所有遗产留给了她。

　　窦老太太当了44年的皇后、太后、太皇太后。我们前面说过，西汉皇后有汤沐邑的，差不多40个县。窦老太太一生都很节俭，又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后，所以到死攒下了巨额财产。她可能是心疼女儿嫁得不好，史书上记载她把所有财产都留给馆陶了。

　　于是，馆陶就拿着老妈一辈子攒下的钱不要命地往小白脸身上砸。

　　但是，按照西汉的法律，私通人/妻，尤其涉及到官员，是要受宫刑的，所以董偃很害怕，馆陶也挺担心。

　　安陵人袁叔是董偃最要好的朋友，他对董偃说：“您暗地里侍奉公主，随时都有可能被皇帝处罚，您打算就这样若无其事地过下去吗”

　　董偃惶恐地说：“其实我心里也很害怕，但一直想不出好的办法来。”

　　袁叔说：“皇帝去顾成庙（文帝庙）祭祀，路远没有住宿的地方，荻草竹林丛生难以尽除，籍田于礼又不可废，实无可建行宫之处，您何不告诉窦太主让她把长门园献出来？”

　　于是董偃去见馆陶，把这件事告诉了她，馆陶马上奏报皇帝，决定把长门园献出来。皇帝非常高兴，把窦太主园改名为长门宫。馆陶还让董偃送一百斤黄金给袁叔以表谢意。

　　就这样，馆陶还是有点担心，毕竟没过明路。那个袁叔看馆陶出手如此大方，给她出主意就更起劲了。他让馆陶假称有病不能朝见皇帝。武帝亲自到窦太主府探视病情，问她有什么要求。

　　她说了一大堆的客套话后，说：“希望陛下有时从中掖庭回宫时，多走几步路光临我的府第，使我能献酒给陛下祝寿，在您身边使您快乐。如果能这样，就是死了，还有什么遗恨呢！”

　　武帝说：“这有什么难呢？希望你早日康复。我只担心随同的群臣、侍从太多，让你太破费了。”

　　武帝又不是傻子，馆陶跟董偃的事他早听说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反正绿帽子不是戴在他头上。所以馆陶先送长门宫这份厚礼，又假装生病，装可怜，是什么意思他早就明白了。他对这个姑妈一直还可以的，面子给的很足。所以，不久馆陶病体痊愈，上朝谒见皇帝，皇帝就拿一千万钱置办酒宴与她畅饮。过了几天，武帝驾临馆陶的府第，她穿上厨子用的围裙，亲自引武帝进府，登上台阶请武帝在大厅就坐。还没坐定，武帝就说：“希望见见主人翁。”

　　馆陶明白武帝是想见董偃，就急忙下殿，除下簪子耳环，光着脚叩头请罪说：　“妾没有脸面见人，辜负了陛下，犯下死罪。陛下不加罪于我，妾叩头请罪。”女人那时候这样做，就相当于男人负荆请罪。

　　武帝本来就不是来找茬的，就恕了她的罪，让她请董偃出来相见。于是董偃穿着套袖，绿巾包头，出来见武帝。这身穿戴也是有讲究的，那时候只有为奴者才用绿布包头，董偃把自己打扮成奴才，也是自降身份好得到宽大处理。

　　太主这才介绍说：　“馆陶公主的厨子董偃冒死拜见皇上。”董偃趁机叩头请罪，皇上让他起来。诏令赐予衣帽让他上殿。董偃起身，去换衣服就坐。太主亲自给武帝献食敬酒。这算是过了明路了，再不用担心了。

　　董偃虽受尊重但无称号，称为“主人翁”，君臣开怀畅饮，欢乐异常。太主于是敬献了许多金、钱、杂色丝帛，请武帝赐给将军、列侯、侍从官员。

　　从此董偃更加显贵宠幸，天下没有不知道他的。各郡国的赛狗、跑马、踢球、弄剑之徒，纷纷聚集到董偃周围。董偃经常随从武帝到北宫游戏，去上林苑平乐观驰逐射猎，观看斗鸡、踢球、赛狗、跑马等比赛，有一段时间很受武帝宠爱。

　　武帝这个人呢，是男女通吃的，而且也是个颜控。他到底挖没挖过姑妈的墙角，还真不好说。过了几年，有一次他在宣室设宴，宣室是未央宫的正殿，他叫来馆陶也就算了，他还让董偃一起来。于是东方朔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对他说董偃有三条该砍头的罪，私下侍奉公主是一条，败坏风化和婚姻制度是一条，带坏皇上沉湎享乐是一条。实在不该让他进宫。

　　武帝觉得有道理，后来就疏远了董偃。再后来，董偃活到三十岁就死了。过了几年，馆陶也死了。馆陶死前要求，她要和小情人董偃合葬，不和老公陈午合葬。要知道她可是葬在灞陵的，那是汉文帝的皇陵，董偃当然没资格随便葬进去，所以不用说，肯定是她临死前求了武帝，武帝破例答应的。

　　要说起来，文帝活着的时候，馆陶也没这么出格，都是窦老太太和景帝纵容出来的。老公还活着，她就公然养小白脸，还到处招摇，可见平时对老公多不放在眼里。她老公本身就是个千户侯，又不担任重要官职，没啥势力，只好任她拿捏，忍气吞声。不知道陈氏的脾气是不是跟她学的，但显然武帝不是软柿子，她拿捏不住。

　　其实陈氏真的很倒霉，她在宫里煎熬的时候，为卫子夫吃醋气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她妈为了小情人，转眼就原谅了武帝。不仅原谅，还唯恐巴结得不够，一心一意为自己和小情人的未来做打算，早把她这个女儿的苦恼忧虑放一边了。摊上这么个妈，再加上一个没用的爹，还有两个废物兄弟，真是完全没有助力。

　　但她自己也确实不聪明。不能生就不能生嘛，干嘛那么轴呢？只要让皇帝高兴了，同意她收养一个后妃的儿子，养在她名下，一样可以做太后啊。这一招又不是没人玩过，战国时期秦始皇他老爸不就是被不能生育的华阳夫人收为养子然后即位的吗？

　　本来她自己比武帝大了那么多岁，又不能生育，已是先天不足，后天性格又不能弥补，又不够聪明，不够有手段，要是嫁到普通人家，做个正妻可能还没什么。偏偏她妈送她去做皇后，别说皇帝是刘彻，就算是刘荣，刘x，恐怕她一样要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