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锦天章》篠山白実

7、幽篁公主

　　“怎么这么久都没来，好像自从左丞相二十四岁生日之后就没看见你了，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瞿诗琴放下扇子，脸上的笑意也随之消失。
　　有这么久吗？我在脑海中回想了一遍，发现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元染锦第一次“夜袭”我的房间也是那天，到现在为止的一个多月我基本都专注于这个新鲜人物了，自然没了进宫的时间。
　　不过这种话显然是不能明白告诉瞿诗琴听的，别看她刚才笑嘻嘻态度温和，现在这幅严肃的样子又像是在为我担心，其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她和我一样都是个占有欲挺强的人（只是人家有这个资本），要是我找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来解释这段时间的去向，恐怕她回头就要开始生气了。
　　我僵了一下脑子有片刻的空白，元染锦的存在肯定是不能暴露的，那么能找的借口有什么…？
　　“我们到你的宫殿里坐着说吧。”灵光一闪，一个绝佳的对策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赶紧带上了一丝愁苦一丝愤怒向瞿诗琴示意。
　　见状，她立刻意识到我想说的事是关于什么的了，端正姿态点点头，迈着标准而优雅的步子就向幽篁公主寝宫的方向走去。至于我，则几乎是混在了她的大批侍从中间走到了目的地。
　　由此可见，受宠的孩子和不受宠的孩子待遇真的不能比，这座皇宫里也有不受宠的皇子皇女，那基本是被当做空气对待了。
　　肃王瞿远和幽篁公主瞿诗琴的特别之处，主要在于他们两个是企王原配所生的孩子。企王和原配妻子本就恩爱，在企王推翻高阳王朝的那段时间中她又替企王喝下了一杯毒酒，年纪轻轻便命赴黄泉，企王因此很感激她的献身。而且当上一国之君后要什么女人没有，孩子肯定也是大把大把的，多了就不值钱了那是硬道理，最后最受优待的也就这俩孩子了。
　　“——快说快说，是不是杜瑜珉又发生什么情况了？”一进到自己的宫殿内室，周围剩下几个贴心的宫女，瞿诗琴就放下了那套公主架子，开始表现的更接近于她的本性了。
　　我也不客气，随意找了个凳子坐下，再次摆出刚才那个表情，演戏总是要演全套的嘛：“他过生日的时候，王绒玥故意不在开始把礼物带着，等我送完之后才假惺惺地派人拿礼物，搞得杜瑜珉把我的礼物看了一眼就丢到一边，和王绒玥两个人你侬我侬的样子恶心死了。”
　　真事，只是王绒玥是不是故意的我并不知道。那天我确实是气炸了，生气的对象主要是杜瑜珉，再说平日里对王绒玥的恶感有一大半也都是迁怒来着，这点我向来非常有自知之明。
　　“就因为这个事情？你能气上一个月？”瞿诗琴狐疑地看了看我。
　　“当然不止了，你知道我送的什么礼物吗？岁寒三友的香囊。”虽然我不常动手，不过绣工勉勉强强还可以。
　　“她呢？”瞿诗琴等不及追问到。
　　“一件外袍！精细程度完全不是我们这种人会亲自动手做的，我都要怀疑她这是在给自己绣嫁衣了！”王绒玥这人的生活技能拔群，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厨艺刺绣为人称道，和我那“勉勉强强可以”的程度是天差地别的。
　　“节哀。”公主殿下一脸惋惜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只是她天生娃娃脸，皱着眉头扮忧愁的样子看起来有种异样的笑果：“所以你觉得她是故意挑了这个礼物的？”
　　“应该不是，那件衣服不可能是在几天里赶制出来的，再说为了和我打擂台做出这种事？王绒玥应该不会这么干。”这点我俩心知肚明，要说在这个世界上谁最了解王绒玥的品行，我们若是称第二，大概连杜瑜珉都不敢称第一。
　　有句古话说得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想要打败敌人就应该先了解敌人。从某种意义上而言王绒玥可是帮我和瞿诗琴牵线搭桥的红娘。
　　我们成为好友之初讨论的最多的就是她的人品和能力如何，结果后来是一次次被她层出不穷的技能所震惊。虽然嘴上没有说出来，不过我内心不由得承认她十分有资本配得上杜瑜珉，估计瞿诗琴也是这么想的，不然她怎么最近都没有找王绒玥麻烦了呢。
　　可佩服她是一回事，并不代表我就能接受她和我的礼物撞车了。而且更重要的是杜瑜珉一点都没有顾忌到我的心情，干脆表现出一副“我妻子的礼物天下第一”的样子来。所以我那天才会直接头也不回地离开大厅，没把香囊要回来已经算给他们面子了。
　　虽然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而且要不是为了应付瞿诗琴得找个借口，我压根都已经忘记什么礼物了。但真回忆起当时的情形，这股愤愤不平还是不自觉地喷涌而出。
　　“恩？怎么了？”此时我感到了手上的压力，一瞧，当中还隔着一张桌子，瞿诗琴却毫无预兆突然伸出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还问怎么了？我的桌子都要被你划烂了！”堂堂幽篁公主指着她桌面上的几道划痕恨恨地批斗我，我才发现刚才自己不自觉中好像是干了件坏事，赶紧把手放到了桌子底下。
　　“末锦。”见我有些束手无措，笑容在瞿诗琴的脸上一闪而过：“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不明白她的意思，但心中有一丝不妙的预感升起。今天和她说起杜瑜珉的时候，她完全不像往常那样听得全神贯注，虽然一样热心，可那种微妙的差异…就像是你听到你父母有一方出轨了，和你最好朋友的父母有一方出轨了的那种差异。哪怕关系再近，是不是发生在你本人身上的心态绝对是不一样的。
　　“她毕竟是你的嫂子，而且也没有刻意对你做出过什么不好的事情，你差不多就行，是时候别再针对她了。”瞿诗琴幽幽回答。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我已经打算放弃了。”企国最受宠爱的公主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其实早就在听到他和王绒玥定亲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已经出局，之后为难王绒玥无非只是为了发泄一些胸中的闷气罢了。”
　　“这段时间你没有来，我一个人在宫里也想了很多，想到最后我才发现我有多傻。父王难道不知道我对杜瑜珉的心意吗？但他不仅什么都没有做，甚至还在他们成亲的当天送去了贺礼，这难道不就是在告诉我是时候收回我那愚蠢的想法了吗。”
　　“我现在觉得这样也好。我的性格确实更适合一个弱气些的男子，这个世界上的好男人除了杜瑜珉以外还有千千万，堂堂企国的幽篁公主又何必吊死在这课歪脖子树上，对吧。”
　　“而且父王说今天会宴请几个特别的客人，让我们和对方务必打好关系，尤其是其中的一位，说不定这人就是我的如意郎君呢？”为了缓解略显沉重的气氛，她故意在最后说笑了一句。
　　瞿诗琴脸上是笑着的，可她心中的表情如何我却无从得知。
　　对，她喜欢杜瑜珉，从很早以前开始就喜欢了，远在王绒玥出现之前。而当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却已经是王绒玥和杜瑜珉成亲之后了。
　　“你放弃了，和我要不要放弃应该没有关系吧。”沉默了一会儿，我只能从喉咙里吐出这样的声音。
　　“是没有关系。”大概是终于说出了心里话胸口畅快，她没有因为我的不礼貌而生气：“不过你和我的情况又不同，我觉得你实在是没有必要再和你哥哥怄气，他可是完全没有冷淡过你吧。首先，没嫁人的妹妹住在正房这种事情，在企国就绝对是仅此一家了。回头想想，其实王绒玥这人除了有点虚伪有点做作以外没什么不好的嘛，对你这个小姨子照顾的够多了，要是摊上一个恶毒的嫂子，估计你现在早就不知道被嫁给谁了。”
　　“谁敢把我嫁出去！”我现在一听到“嫁人”这两个字就会条件反射地蹦起来。
　　“看你这泼妇样子，拉到街上谁能相信你是那个知书达理的左丞相杜瑜珉的妹妹。”瞿诗琴嫌弃地用扇子点点我。
　　“反正我不嫁人。”我装作生气，嘟着嘴把头扭到一边，同时一股极其复杂的感情涌上心头，有喜悦，也有失望和遗憾，更多的却连我自己都不明白：“你让我再想想吧，现在我脑子里乱得很。”
　　她少见的善解人意起来，点点头收回扇子。
　　——瞿诗琴以为我一直在针对王绒玥。
　　没错，这是我表现出来给她看到样子。因为不这么做，不让她误以为我是在气愤于王绒玥抢夺了杜瑜珉对我的关注，我会害怕自己真正的心情被她看出来。
　　“你和我的情况又不一样”……吗？
　　究竟有哪里不一样呢？
　　或许就是我没有退一步的余地吧。
　　因为在我的身后，就是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