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爱调查局》points

33、第三十三章

　　顾西楼又一次经过绿地广场，每一个周二的下午，校园内的乐队会在举办小型的音乐会。人群中间，那个男生的个头很高，完全是东方人的外表，但那潇洒不羁的笑容，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个原原本本的西方人。
　　这个人唱歌的时候，阳光仿佛都特别灿烂。
　　这样想着，顾西楼停顿了一下脚步，抱着书离开。
　　所以当封恺追上来的时候，他像一只受了惊的动物一般，睁大了眼睛，或许还害怕地退后了一步。
　　“同学，我可以认识你吗？”
　　背景是混乱嘈杂的，唱到一半的人忽然跳下了舞台，冲出人群追上了一个过路人。他全然不觉自己的行为孟浪，笑容明朗，“我很想认识你。”

　　顾西楼醒过来，脸颊上湿漉漉一片，伸手一摸，才知道在梦中不自觉哭了出来。他起身，用纸巾拭去泪水。
　　已经中午了。
　　顾西楼简单洗漱完，一打开门，只见欧阳恬正坐在门口的长凳上听歌，抬头，问：“醒了？”大家毕竟在一个屋檐下住过一段时间，欧阳恬平时对顾西楼不算照顾，这时当然没了计较：“我和贺局一块儿来的，刚到，席谦和贺局在医生那边，你爷爷暂时还好。我负责先带你去吃饭，听说你胃也不好。”
　　“谢谢。”顾西楼很感激。
　　欧阳恬拍拍他的肩膀：“你放心，会好的。”
　　顾西楼只是点点头。
　　安慰太过苍白啊。
　　欧阳恬陪顾西楼吃饭，全程一边盯着顾西楼进食，一边无奈地计算摄入的食物能有多少克。结果是令人忧郁的，欧阳恬看着顾西楼苍白的脸色，摇头叹息。

　　“顾西楼，如果给你一个回到过去的机会，你愿意吗？”欧阳恬咬了咬牙，终于说出口——这是一个真爱调查局一直在等待开口的问题。
　　收拾餐具的顾西楼愣住。
　　“回到过去，十年前，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完完全全的。”欧阳恬又说。
　　“……重新开始？”
　　“对。”欧阳恬表情严肃，“你是一个善良简单的人，对社会无害，没有什么野心，我问过贺局，只要你愿意，通过实验对象筛选的问题不大。”事实上，顾西楼是他们目前所有的调查对象中最适合的一个，顾旦就算这次能挺过来，生命的延续也实在有限。没了祖父，他眼前剩下的，怎么都只是糟糕的人生了。
　　顾西楼的思维终于慢慢运转了起来，“时光机器……”
　　这些年，哪怕足不出户的他也知道时光机器的研究发展得如火如荼。
　　欧阳恬郑重点头，“参与这个实验存在一定的风险，你想要试一试吗？”

　　离婚以后，他越来越频繁地梦到过去，很多次醒来泪流满面。
　　顾西楼知道的，他想回去。
　　人之常情，他后悔了，他想要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回到十年前，他可以阻止父亲不去从商，去美国留学，他愿意像封恺说过的一样，两个人安心经营一个音乐工作室，不再回国。他甚至想要学会主动，不去给那个日本青年任何机会。
　　一切都会变得美好。

　　顾西却只是垂下眼睛，低声道：“我不愿意。”
　　“为什么？！”欧阳恬大吃一惊，顾旦还在ICU啊，老人家就算这次挺过来了，寿命的延长也相当有限，顾西楼难道不想回去重来这一切？
　　“我一直是个懦弱没用的人。”
　　对的，这是欧阳恬对顾西楼的看法，也是欧阳恬一直不怎么待见顾西楼的原因。欧阳恬甚至更喜欢迟景，至少在感情上，后者主动进取得多。
　　“所以我不想再逃避了。”说完，顾西楼端起餐具，走向食堂的回收处。
　　为时空机器挑选实验对象真的很难，很早就有人考虑过，如果一个人有足够的责任心和勇气面对一切，就很有可能拒绝重来。谁的人生路都一样，半路回到过去，如同当了一回逃兵。
　　重来固然好，但说到底，不过是逃避。
　　欧阳恬沉默注视顾西楼的身影，他，好像比他们想象得要坚强……

　　秦慕淮拉着席谦，在医院的长廊停下。
　　这两天大盘动荡，秦慕淮十一点下了飞机，一开机，电话差点被打爆，他焦头烂额，问到席谦的位置，便马上赶来了医院。
　　找到人，刚想说话，手机又开始震了。
　　秦慕淮想关机，一看是老板，只能咬牙接起：“做什么？”
　　“去看盘，这两天要出新政策。”秦慕淮的老板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也没介意这不善的态度，说，“手头这么多资金，你起码要有点样子。”

　　秦慕淮对老板还是比较尊敬的，转过身去讲电话，“我家里有事，现在顾全不了这些，再说A股也不是我主攻的，这些交给别人也行吧……”
　　席谦很有耐心地等着秦慕淮，毕竟人来一趟也不容易。
　　几乎不用去猜，都知道等会儿讲什么。席谦现在没心思跟秦慕淮讲感情上的事，顾旦病重，办手续听医嘱，顾西楼一个人忙不过来，光是应付那群不怀好意的长辈就有的受了。
　　还好贺平京在。
　　秦慕淮挂了电话回来，“我把工作推了。”见席谦脸色疲惫，省去了一些废话，又说：“既然你决定了，那我陪你去美国。”
　　“你有工作。”席谦说。
　　“辞职啊。”秦慕淮斩钉截铁，“为了你，我什么工作都可以放弃。”
　　席谦愣了愣，点点头，“我很感动。”
　　秦慕淮：“……”
　　“先不离婚吧。”席谦忽然就松了口，扬扬手中的单据，“我下去缴费，等一下顾西楼来了，你给他说说顾老先生的情况，贺局话少，你多安慰几句。”
　　秦慕淮：“……”

　　所以他应该怎么办，一心一意想要来追妻的秦慕淮站在ICU外，有点发愣。ICU里面，一大堆医学器材包围着顾旦，跳动的黄色红色数字显示着生命特征。
　　贺平京和白大褂医生在不远处交谈。
　　没多久，来了两个中年男人，模样都不差，围着医生问“我爸什么时候能脱离危险？”“接下来还要做什么手术”。
　　是顾西楼的极品老爸和叔叔啊，秦慕淮走过去，恰好听到顾平说，“手术费都是国家报销的吧，你们医院每次出的账单都太讹人了！”
　　手术费虽然有报销，各项杂七杂八的开支也不少。
　　秦慕淮顿时不爽，嘀咕，“这都是什么牛鬼蛇神？”
　　贺平京冷冷不做声。
　　顾平听见了秦慕淮的话，登时说：“关你什么事，你哪位？”
　　秦慕淮不悦挑眉，正要分分钟教两位大叔做人，身后响起一道冷漠的声音：“你们滚。”
　　顾西楼面色苍白，眼睛发红，走了过来，冷冷地重复一遍：“你们给我滚。”

　　哇哦，小白兔变身了。秦慕淮抱臂看戏，作为父亲的顾和被顾西楼的样子震慑住，居然露出了怯意。
　　倒是顾平不怕这个侄子，“西楼，你这是什么意思？爸现在呆在重症监护室里，他的儿子就不能过来看看吗？我们也是关心他！”
　　早很多年前，为了给两个儿子还债，顾旦已经掏光了积蓄。这几年住在医院和疗养院之间，身体一直不好，两个儿子也没见得来看望过多少次。
　　跟着顾西楼过来的欧阳恬几乎忍不住要骂人了，秦慕淮同样觉得不爽，他脾气大，此时还有点手痒。

　　这时贺平京上前一步，恰好挡在顾西楼面前：“你手机给我。”
　　顾西楼不明就里，还是交出手机。
　　电话薄上的号码两只手就能数清。
　　其中有一个号码，没有备注名字，贺平京手指点了点，加上国际区号，播了出去，很快接通：“封先生？我是顾先生的律师……”贺平京面无表情，目光平静地扫过顾和同顾平，“这里有一场欺诈罪诉讼，要请你作为原告帮忙。”
　　顾西楼呆住。
　　顾平神色一变，露出心虚的马脚。
　　“具体事宜我会同你联系。”封恺似乎说了不少话，贺平京听完，四平八稳地回答，“顾先生怎样，不是我的事。”
　　贺平京把手机还给顾西楼，用陈述语气说，“他只是出了国，没死。法院的传条不会很慢。”

　　顾平顾和在收取封恺巨额资金的时候，的确构成了欺骗，客观上顾西楼和封恺都是受害者，考虑到资金重大，未必不会重判。
　　顾西楼现在不是孤身一人，而且他身边的人顾平顾和都惹不起，没多久，两人只能打道回府。
　　晚上八点，顾旦醒了。
　　医生检查过后，同意家属进去探视。
　　顾西楼穿着无菌服进去，顾旦躺在病床上，戴着氧气罩，眼睛微微睁开一点点，闪着生命最后的光。
　　他张了张口。
　　顾西楼一下红了眼睛，“不要讲话了。”
　　顾旦果然不再说话，他发不出声，仿佛失去了声道。
　　顾西楼知道他能听见声音，能看清楚自己，强忍住了眼泪。“也不要担心。”顾西楼努力地说，“我可以的，爷爷，你还有我。”
　　顾旦阖上眼睛，干枯的食指在床单上吃力地划动，能移动的范围有限，顾西楼看见了，是一个字母，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