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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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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谦被秦慕淮弄得有些心慌意乱,不过一向处事镇静,没表现出来。车开出法庭的地下停车场时,正好和封恺的车错过。
顾西楼和封恺在一块。
“小席,你和你先生感情似乎还不错。”顾旦说。
席谦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我和他主要是生活中的摩擦。”
顾旦拄着拐杖,笑呵呵道:“年轻人不该太冲动的,结婚过日子,有感情在最重要。”
席谦不置可否。
“封恺那孩子虽然过分,但心里还是有小楼的。这一次,他没把我那两个不孝子做的事公布出来,归根结底,是为了小楼。”
“这是您说的测试?”席谦问。
他不知道顾西楼的父亲和叔叔做了什么,但大概能肯定这件事利于封恺,同时伤害到顾西楼。顾旦之前说,封恺和盛腾解约打消了他的最后一丝顾虑……那么多半这件事情公开的话,盛腾公司可以借此炒作,也许能挽回封恺的形象。换言之,封恺解约,不做公开,牺牲自己的利益,保护了顾西楼?
顾旦没有正面回答,只说:“只要他们双方的这份感情还在,他们婚姻的基础就还在。”
听到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席谦的思维一下清晰了起来。
“或许当年的初心还记得。”席谦冷静地转动方向盘,开出车库,光线一下照进来,“就算如此,这么多年来,顾西楼所遭遇的一切,就可以统统揭过,一笔勾销了吗?”
顾旦默不作声,无言以对。
他的人生足够长,在漫长的岁月中,曾经付出或得到的真心永远熠熠生辉,但也就是熠熠生辉罢了。一份感情的伟大,来自于日积月累的点滴,而顾西楼所遭遇的痛苦,足以将过去的感情消磨得千疮百孔了。
不管背后有什么隐情,反对这样一场离婚,强行去维护所谓的婚姻基础。这位年迈的老人这样问自己,是我错了吗?
席谦淡淡道,“我不是顾西楼,就算是顾西楼,也未必真的需要您的劝诫。”
一踩油门,加速而去。
城市的另一边,顾西楼失魂落魄地坐在副驾驶上。
午饭是一起吃的,两人面对面坐在一起,遥远得好像上个世纪的事情。食不知味,勉强塞下一些东西,胃却愈发显得空旷。
封恺很关心他,可是如今连关心做来都显着一种生疏;想谈一谈,又无从开口,顾西楼甚至不想当面看着封恺。
他们居然还是彼此在法律意义上的伴侣。
金色的阳光洒在公路上,往来车流如织,不知过了多久,顾西楼呆呆反应过来,意识到眼前的道路正变得越来越熟悉后,他慌了。
“……你要带我去哪?”
“回家。”封恺回答。
“我要下车!”
顾西楼反应很激烈,居然立刻解开安全带,就要去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封恺连忙踩刹车,靠边停下。
“西楼,你不要怕!”封恺按住顾西楼,“我们一起去面对,好不好?”
顾西楼挣扎得更加厉害,黑白分明的眼睛盛满失望和愤怒,一时失去了礼教和修养,大声质问:“你居然要带我回去!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封恺,你怎么可以!”
封恺死死地抱住顾西楼,第一次感觉到深不见底的绝望,喃喃说着对不起:“就这么一次,以后你想走,我不拦你。”
这是他们位于市中心的公寓——如果说西郊别墅于顾西楼是牢笼,那么此地则是炼狱。
顾西楼站在炼狱中,瑟瑟发抖。
空气中有尘埃的味道,封恺走到窗前,拉开深色窗帘,他是明星,出于保密需要,只在西郊别墅里才敢用那种米色的窗帘。
打开窗户,高层吹进城市上空的风。
阳台很大,围栏是铁质的,约一米高。曾经被顾西楼精心照料的植物现在长得有些粗放了,只有保洁阿姨固定一周来打扫一次,顺便浇水,但都还散发着蓬勃的生机。旁边是一张宽敞的摇椅。
封恺站在阳台上,忽然道:“我知道你在这里。”
顾西楼身体一僵,不敢置信地看着封恺。
这个位置很特别,可以看见从门口到卧室的一段路,又能轻易地掩饰自己的身形。就是在这里,顾西楼目睹了封恺对他的一次次背叛。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所以他们算什么?
顾西楼痛苦地闭了闭眼,炼狱的火燃烧着他的心,原先以为这种时候不会再难过了,可是不可以。
“每一次,我站在那里,都以为自己会跳下去……封恺,你想过吗?”
他问封恺,你想过吗?
你知道我就在这里,你想过吗?我会想要从这幢楼的十八层一跃而下,很难看,但是很干脆地结束这条命,你想过会把我逼到这个地步吗?
当顾西楼问出这句话时,有生以来第一次,封恺脸上的血色失去的一干二净。
——他没有想过。
剔透而脆弱如水晶的爱人,却在此时,泪光闪烁的眼中带上了冷冷的倔强:“但是我没有跳下去,三年了,封恺。可能,我也没有那么爱你了吧。”
伴随着轻微的沙声,顾西楼的话通过远程监控器传到真爱调查局的会议室。
“……可能,我也没有那么爱你了吧。”
欧阳恬趴在桌子上:“这个还需要可能啊……”
席谦已经送完顾旦回来了,他是组织内部的技术担当,操作着电脑录音。
贺平京一言不发,过滤欧阳恬整理的资料内容,下了法庭后,很多欧阳恬作为律师助理获的内情终于到了真爱调查局情报内。
白板上,贺平京画出关系图,封恺,顾西楼,盛腾,顾家,以及顾旦。
大家都不约而同竖起了耳朵,静候下文。
顾西楼这句话说完,莫约过了半分钟,声波才重新在屏幕上活跃起伏。
“对不起。”是封恺低沉沙哑的声音,有一些颤抖,他吸了一口气,又说,“我说了很多谎,西楼,你真的很好骗——我一直想问,,他们看到的我是公司包装出来的,你看到的呢?是不是比普通人知道的还少?”
其实封恺没有资格作为指责的一方对顾西楼说话。
但是他说了。
“在国外的时候,你就没有真的试过了解我吧。”封恺垂下眼睛,自嘲道,“大概在你看来,我永远都是那个傻乎乎追着你跑的笨蛋,可以心甘情愿为你做任何事。”
“MZ没有找我签过约,一个无名地下乐队的主唱,连我自己都看不上的歌,怎么会得到MZ的橄榄枝?这么简单的谎,你竟然不知道……所以,你应该也不知道,如果那时你不选择回国,我想成立一个小工作室,就我们两个人,一起做幕后。工作不会累,没有宣传会见面会演唱会,我带你到处旅行,听你给我念书。对,是我在骗你,让你以为我想成名做一个歌星。”
MZ是国际上实力最雄厚的唱片公司之一,多年来媒体一直有报道,封恺当初为了陪顾西楼回国放弃MZ的优渥合约——但只有盛腾的高层和封恺清楚,这些都是炒作和噱头,封恺没红之前MZ也不在意,封恺大红之后,MZ在和盛腾经过协商,默认了这种说法罢了。
这些都是包装出来的,大众不知道,粉丝不知道,但是很遗憾的,顾西楼也不知道,他居然在一开始就相信了这个说法。
顾西楼呆呆摇头,不相信他的托词,“不……在这里也可以。”
对啊,在这里也可以,为什么不在本国做幕后音乐人?
因为没有钱。
封恺苦笑。
而此时此刻,顾西楼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
“那时我在B市没有任何人能倚赖,我想要给你好的生活,但是这个国家,我比你更陌生。你知道你的家人,有多需要钱吗?”
“盛腾和我签了十年合同,前三年是买断,创作版权全部在盛腾。他们听了我的歌,愿意出专辑,但是如果不能红,按照合同我必须去做演员和模特为公司赚钱——我最讨厌钱。”这些话已经憋在心里了这么多年,封恺笑了笑,果然还是不能心平气和的说出来,“可是你比我更讨厌钱,所以你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俗事。哪怕是钱这个字,都不该被你说出来。人真的很矛盾,我爱你的一尘不染,又忍不住恨你一无所知。从我成为一个明星,走进一个肮脏复杂的圈子开始,六年了,你甚至没想过问一问!”
顾西楼可以跟一个做幕后的音乐人在一起,但是不可以跟一个明星在一起。
早两年,顾和就对封恺说过,总有一天我的儿子会和你分手。
“其实我后悔过结婚,我不成熟,那么多的怨恨,宣传,商演,应酬……西楼,你以为只有你过得不开心吗?”也许这些早该摊开来说了,封恺环顾四周,涌上深深的失望,“我为你进了这个圈子打拼,但是到最后,结婚这么多年,居然没有一个像家的地方。”
顾西楼只感觉四肢百骸的力气在缓缓流失。
这是一个从来不知道世界险恶的人,第一次,不由自主地触及了人心的可怕。
他知道封恺帮顾家还了一笔巨债,按照父亲和二叔的说法,这是封恺的一种金钱威胁,但是顾西楼从来没有想过,或者他刚刚才想到,他血缘相关的家人,竟在这件事上欺骗了他。同样的一件事,换一种说法,就可以显示出截然不同的面目。
“是他们逼你?”
“没有意义了。”
如果顾西楼已经不爱他了,那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这么多年来,封恺同样想过要放手,要离婚,想过永远离开这个曾经向往过的国家——但是他没有,只要看到顾西楼沉静地站立在他面前,眉目如画,风雨不惊,离婚和分手的念头就能够在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为什么要离婚?他这么多年来,为顾西楼付出了那么多,为什么要放手?
顾西楼扶着墙,颤抖着手,啪嗒,灯开了。
灯光下,他脸色惨白,是一种羸弱无力的白,漆黑的眼睛,墨色的眉。
“为什么要出轨?”如同一个病弱垂死之人,吊着最后一口气,执拗地求一个明白,“为什么?”
“没有什么理由,就是出轨了。”封恺回答,他不去讲过去几年种种心理历程,有些干脆地说,“我想让你在意我,指责我,甚至恨我;我想让你看清楚,我有多脏,我成了什么样的人,滥情,或者爱上什么别的人都可以。守了你三年,我不想守了。”
这些话有多理直气壮,就有多无力。
心如刀绞。
“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跟你比。顾西楼,你不会撒谎,我很早就知道,你不爱我了——大概,也只有你站在这里的时候,我才能感觉到你还在意我。”
但是,当方才顾西楼问出那句“你想过吗”之后,那种心脏被刺穿的感觉,已经让封恺彻底明白,那么深的折磨之后,他们之间已经无法挽回了。
顾西楼轻轻抽了一口气。
他上次听到这个人说出“顾西楼”三个字,是封恺结束一个长吻之后,凑在他耳边说:“顾西楼,嫁给我好吗?”
所以他预见了下一句台词。
“顾西楼,我们离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