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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一个笑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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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夏的第三个自以为是很俗也很硬气,他爸爸是清河当地有名的民营企业家,短短几年成了巨富,一言概之,俗话说的暴发户。
唐思齐是在电玩之战如约而至的当天意识到这点的。其实很早就有感觉了吧,高夏吃穿用度都是挑好的来,随手送给同学的动漫手办,传闻中的限量版球鞋鞋柜,还有站在小县城街头时非常鹤立鸡群的穿衣打扮。但确认这一点还是需要时机,以及勇气。
荷生是很漂亮也很帅气的姑娘。没有耍什么花招,很轻松地PK掉了高夏,或者是高夏故意让赛也不得而知。总之一旁观战的白杨一直摇头皱眉,每根面部神经都在表达着不可思议。输掉比赛的高夏没有气馁的神色,反而如释重负,说要请大家喝东西作为对自己的惩罚。
那位既漂亮又帅气的姑娘却挥挥手走了。漂亮又帅气的姑娘多半很忙,她们总有一个你竭尽全力也不能探知半分的神秘留守地。而那片留守地在很大程度上定义着她们的漂亮与帅气。看着荷生消失在转角处的背影,在落日余晖下染上一层令人迷惘的玫瑰色。思齐想,她妈妈也一定很为她骄傲,很骄傲很骄傲的那种。每次,每次都带着不同颜色的女孩子。
有些沮丧的唐思齐,“我也不喝了。”
“为什么不喝,反正他有的是钱。”白杨的声音一贯明朗,从不知疲倦。思齐觉得这声音像是在跟自己开一个玩笑,也许在这样的情况下真的应该笑吧。
家境优越的高夏,漂亮帅气的荷生。身边的朋友一个比一个厉害。真的应该,笑吧
坐在冷饮店的三个人有些沉默,各自心不在焉,高夏,白杨,唐思齐。白杨铁了心要讲一天的笑话,“喂,唐思齐,你也太重色轻友。高夏请你喝东西这么爽快就来,上次我找你去看电影你却老大不乐意。”
唐思齐脑子开始嗡嗡乱叫,一只,两只,三只……一群蜜蜂在她的脑海里打架。她明明听清了白杨在说什么,却又觉得没听懂那一长串音节。她的眼睛越来越红,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上仿佛蒙上一层雾气。如果那水茫茫的雾气脱离了她的眼眶,又化成透明液体落下来,那液体必定是咸味。
唐思齐失态了,而高夏浑然不觉,只有坐在高夏边上的白杨脸色越来越难看。脸蛋像一张白纸一样的白杨,被最好的朋友唤作小白的白杨,语文成绩烂到被批简直听不懂人话的白杨,比高三一班的学委,唐思齐小姐,更早地读懂了她的心。
他觉得她有点可怜。被牵制的那种可怜,束手无策,无法可解。和她算是朋友么?很认真地考虑了下,在看到对面她低垂的头和颤抖的肩之后,他觉得不算。
那天之后,很长的日子里,思齐与荷生依然形影不离,分享着晚餐。女生之间的友谊,脆弱又坚韧,总能被某种不知名的东西缝合起来,阳光下都看不到裂缝。而白杨从前频频举起的笔尖不再轻戳前座女生的背,他觉得继续恍若无事地和她扮作朋友,不妥当。
什么都没留下似的,有些痕迹留在了那里。
高夏越来越频繁地在课间去白杨的座位粘着不走,说些无聊的事,幼稚的话。来时总携着一身的风和水,刚从篮球场归来的荷尔蒙味道,因为年轻而深刻鲜明。白杨去篮球场的频率却越来越少,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中度过,沉默地做题,沉默地听高夏那些无聊的蠢话。脸上不动声色,偶尔会有熟悉的笑容,曾经非常非常熟悉的那种笑容。
大约与唐思齐一样,学习和生活中遇见诸多不顺之处的人太多。在维持了近一年的和谐愉快后,那种不可捉摸的痕迹慢慢生长,脚印落在高三一班的每个角落。老唐收到不止一封信要求重排座次表。座次表背后的家长角力,几次三番送礼请客已让老唐不胜其烦。一向潇洒的老唐在几次调整无果后,直接召集班委会,要求班委会重新拿出一个让大家满意的方案来。
几个班委争得面红耳赤。高夏是体委,也在放学后留下来参加讨论,一言不发。不太在意成绩的学生不在乎这种事,而神通广大的家长又可以轻易搞定这种事,高夏不说话真是太有道理的。坐在高夏对面的唐思齐也有些恹恹,摸着太阳穴,被日光灯照得很是头疼。
白杨坐在角落上做题,一边等高夏放学。瞅见了思齐拧得越来越紧张的两道细眉和一脸不耐烦,心里一软,写了个纸团冲她脚边踢了过去。
唐思齐惊讶地回头看了眼白杨,目光带着询问,但也只那么一瞬,又收起那种令人疑惑又明了的目光,迅速捡起了纸团。
“抓阄吧”,一直沉默着的思齐抬起头来,“如果怎么安排都不满意,不如抓阄决定,运气差就不能怪排表不公平了吧。”
埋头在物理练习册间的白杨侧了侧耳朵,头埋得更深了。仿佛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高夏欢快地跳起来,庆祝意见终于达成一致,拉着白杨要走,走之前又自告奋勇地说要把制作阄的任务包揽下来。
迅速消失的背影,咬唇,摇头。唐思齐开始收拾自己的书包。
纸签全部是白杨做的。因为第二天高夏根本没来上学,请假时理由是开学后第十三次发烧。白杨抱着签盒挨个找同学们抽,每个人都会得到一个写着数字的卡片,而卡片上的数字对应着他们的座位。
非常刻意地,最后来到思齐的面前。思齐把抽到的卡片递给白杨,看着白杨在纸上登记了数字,他用的是纯蓝的晨光中性笔。非常女气的一款色号。
做完这一切的白杨有点轻松。他觉得自己真得好闲,才会刻意在抽签之前预留出两张数字为同桌的卡片。在所有同学抽完之后悄悄把其中一张放在箱子里送到唐思齐面前,而另一张则留在兜里,准备留给今天没来上课的高夏。天衣无缝,用心良苦。白杨决定重新把自己定义成唐思齐的朋友。虽说她距离“朋友”的距离还有点远,但若不如此定义,自己的种种行为就显得太过诡异——他这是在给自己一举一动找合理性。
只是,事情出了点差错。第二天循着数字找到对应座位的人发现,费尽力气制作卡片,又费尽力气组织抽签,鬼鬼祟祟地最后一个给唐思齐抽的白杨,本不是班委会成员而毅然承担了这项艰苦卓绝的抽签任务的白杨,和唐思齐变成了同桌。
自然而然的,流言四起。
一间教室,天地太窄,而少年少女们的能量太大,不掀出点风波才是非正常。
白杨呵呵苦笑,左兜的一张给高夏,右兜的一张给自己,很简单的事也可以出错。
唐思齐很快注意到这些风声,几次对着身侧的白杨欲言又止。而那个白杨,似乎在那天踢过来的一个纸团之后又变得陌生起来,偶尔几个笑容尽是尴尬。篮球也不怎么打了,学霸模式全开,数理化刷了一套又一套,模考成绩让人艳羡,除了万年扶不动的语文一科。
形同陌路的两人仍是挡不住流言传得飞快。直到某天这些小道拐着七七八八的弯吹到了老唐耳朵里。
晚自习,老唐坐班。过道间踱着方步,经过角落上那两人时终是忍不住顿了顿,回过头多看了几眼。
坐在外侧的女孩五官都小,眼睛狭而细,嘴唇是樱红的一点,沉思时习惯得拧着两道淡淡的眉,俏皮的鼻尖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单纯这张脸,是狡黠而聪慧的。总是习惯性收紧的双肩,又让她看上去长年处在机警状态,以至于不够放松。当然,往好的方面说,也可以说是收放自如中的那个“收”字。
而靠墙一侧的男孩儿,眉清目秀的脸不算完美,眼尾与鬓角之间有块浅浅的疤。额上的刘海不长,所以这块疤痕的主人对它的存在相当坦诚。肩线很平,而肩膀与胳膊交接处的线条又突然柔和起来。胸腔薄薄的,却不妨碍我们能看到那一点微微凸起的弧度。一切都是不着痕迹的圆融,一切又都透着股坚不可摧的劲儿。像颗宝石,看着圆摸着硬的那种。
如同宝石的比喻在脑海里一弹出来,老唐觉得坏了,这次撒丫子玩潇洒不会要把亲闺女给坑进去了吧?
老唐决定去这颗宝石家里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