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国公主》翠竹山

8、医仙诉前缘

　　风淡云轻,鸟鸣啁啾。小郑玦蹲在旋复花丛里,挑选放到小花篮风铃里的花朵。有几只粉白的蝴蝶飞舞在花间,顺便用漂亮的翅膀碰一碰女孩脑后兰花形状的发髻。
　　郑玦这些日子过的舒心,伤也好的快些,已经可以出屋活动。莫岚风把山腰上的发现告诉了她,知道芷姑平安,郑玦一直的担忧消散了。爱总是比恨重要啊。亲人无碍,她便暂时忘记了有这么多人想让她死,忘记了对景威帝的恨,能够安稳的养伤,真的像一个小孩子那样无忧无虑的生活。
　　她仰头看薄透的流云被浅金色的阳光映得像糖浆的拉丝，那样明亮的颜色让她微微眯起了眼。一只小粉蝶停在她的鼻尖上，她故意一动不动,不把它惊跑。这时候她听见林中一阵窸窣,转头去看,小粉蝶飞走了。
　　一个须发皆白的矮个子老头拨开最后一根修竹走进来。郑玦伏在花丛里看着他走来,不出声。等那小老头走到近前,郑玦“呼”的一声从花丛里跳起来,花枝乱颤,惊起几只醉在花间的蝴蝶。
　　小老头停住了脚步,丝毫没有被吓到的意思。
　　“我呀,早就看见你头上的兰花了。”老头笑呵呵的说。
　　白衣小姑娘歪着梳兰花发髻的头,眼睛亮亮的问:“你是哪里来的老爷爷”
　　小老头看了看她脸上几道结了痂的小划痕,依旧笑呵呵的:“你又是哪里来的小花猫”
　　“我可不能告诉你,如果你是坏人呢”小郑玦虽然嘴上这么说,却嘻嘻的笑了,这老爷爷慈眉善目的,一点也不像坏人。
　　白胡子老头听完就笑了,摸摸胡子说:“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你是我那徒儿岚风捡回来的吧”
　　“您是莫哥哥的师父!”
　　小郑玦睁圆了眼睛。想起芷姑在车上提到的风丘鹤神医赐药帮母妃隐瞒孕期的事,恍然大悟,这医仙竹屋是少了那位老神医。
　　“那您就是风医仙喽？”小女孩急急地追问道。
　　老先生只呵呵笑着，不置可否。
　　郑玦从一片金黄的花丛里走出来,拍一拍衣上沾的花粉,郑重其事的向老先生行了一礼,道:“昭华之女郑玦谢风爷爷当年救命之恩。”童声稚嫩清甜,表情和语气却庄重有礼,大有年少老成之感。
　　老爷子听到她的话之后,停顿少顷,一直眯眯微笑的小眼睛里闪现一抹精光，他顿时明白了一切。俯身扶起小姑娘,笑眯眯道:“是你莫哥哥救了你。”
　　郑玦把这当成了问句,随口答道:“是,我被坏人追杀,逃到这里,多亏莫哥哥救了我,还让我在这里养伤。”
　　风丘鹤老先生还是一副眯眼笑的表情-----仿佛他的白头发,白眉毛,白胡子本来就是带着笑意的,不用他控制表情,也会自然显的眉开眼笑。
　　他摇摇头,径直向竹屋走去,灰袍宽大的袖子迎风流动，宛若得道仙人：“他救你,可不止这一次啊。”
　　郑玦愣在原地不解的看着老人家的背影，小粉蝶飞回来，用薄翅点醒了她疑惑的沉思，她便也向竹屋走去。
　　待她走到屋门口,正听到里间师徒说话。
　　“那个孩子是你母亲送来的吧”
　　茶盖一响,老神医喝了一口徒儿递来的茶,慢条斯理的问。
　　传来莫岚风春风过境般的嗓音,恭敬答道:
　　“是的,师傅。玦儿和家母受到追杀,家母独立迎战,送她至此。不过徒儿已经确认了母亲安全”
　　茶杯放到木桌上发出轻响。
　　“请求师父留她在这里养伤。”
　　“这么可爱的孩子,当然要留下。”
　　老先生小眼睛往外间一瞟,慢悠悠的喊郑玦:“孩子,进屋里来。”
　　郑玦有点惊讶,随后走进里间来：“谢谢风爷爷。”
　　风丘鹤笑了笑,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坐过来。郑玦乖巧的照做了。
　　“好孩子,你就在这里安心养伤,爷爷很喜欢你,倒希望你能一直留在这里。”
　　当初为了旧友郑奕的利益,他也曾犹豫,想要拒绝芷姑的求药。此时看着这孩子,多少有些愧意。
　　郑玦心头一暖,感激的点了点头,眼底却浮现忧伤。如果真能永远留在这里,该多好。
　　日落时分,天边有大片的火烧云,映得天空粉红一片。大片草地中央,小郑玦安静的玩莫岚风做给她的小木偶和草编蝈蝈。莫岚风正在准备晚饭。风丘鹤看了他的药圃回来,在小棚子边的石凳上坐下,眯着眼看他的徒弟。
　　莫岚风发觉了,回头毕恭毕敬的叫道:“师父。”
　　风丘鹤摆摆手:“你不必理会我,继续做吧。”
　　莫岚风颔首。过了一会,他发现师父还在看着他,就加快了速度。麻利的把菜切好下锅,动作利落优雅,其间青衫没有蹭上一点油渍。饭煮着的时候,他擦了擦手,走过来坐到另一个石凳上,问道:“师父,您是不是有话对岚风说”
　　风丘鹤呵呵一笑,摸着胡子点点头。
　　“岚风啊,可还记得你七岁那年,你母亲来为昭华贵妃求药的事儿”
　　“徒儿记得,还要多谢师父出手相助。”
　　风丘鹤摇摇头:“我与恭谨王是故交,怕那孩子将来会给他引祸,想放手不管的。师父真是庆幸当年听了你劝没有见死不救，否则那将是为师终身一大愧事。”
　　莫岚风只浅浅一笑,问道:“师父怎么又想起这件事了”
　　风丘鹤的白发白须被红艳的天色染上了暖暖的橘红,看起来更加慈祥和蔼。他看了一眼草地上的郑玦,又转过头微笑答莫岚风道:“因为当年那孩子就在这里啊。”
　　莫岚风惊讶的去看远处的郑玦,她已经停止了玩耍,抱膝坐在草地上静静的看火烧云,小木偶和草蝈蝈陪在她的左手边。
　　他平复了心中的惊异,问师父:“玦儿就是那位公主她怎么会流落至此呢”
　　风丘鹤叹了一口气,道:“这次我下山倒听说了不少人间事。今年暮春时节昭华贵妃仙逝,景威帝遵其遗愿使元阳公主扶灵返乡。途中遇刺,统帅韩穆与其所率的三千御林军无一生还,公主不知所踪，现今景帝正竭力寻找。”
　　莫岚风闻言轻声道:“原来如此······”,而后默然垂首。少顷,他抬头对师父说:“也许玦儿真的适合永远留在这里。她出山就会遇险，或者被景帝寻到继续过宫里的受陷害的日子。”
　　他转过头去,看到草地上的郑玦翘首望着天边粉艳的云彩,样子像一只好奇的小狐狸。
　　“我想让她过的平安喜乐。”
　　莫岚风轻轻说着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温柔像水墨在湖面上晕染开来。
　　远处的郑玦此时正好从红云上移开了眼,转头看向莫岚风的方向。视线相遇，两人不约而同的微笑,温暖了满天的云霞。
　　晚饭后老神医坐在徒儿搬到屋外的藤椅上纳凉,莫岚风和小郑玦躺在草地上说话。
　　“莫哥哥,风爷爷隐居也会下山去”
　　“云水县有一位林老先生曾在师父窘困时相助,他的女儿生来有不足之症,师父每年都会下山一阵子帮她调理身体。”
　　“哦～”
　　郑玦望着满天繁星,一时无话。风轻悄悄，草软绵绵，静好的岁月在草尖上跳舞，小女孩的心里浮起对此刻幸福的感激。
　　“莫哥哥,为什么神医说你救我不只这一次啊”
　　没有回音。
　　小郑玦翻身用手臂支撑身体,托着腮又问:“莫哥哥以前也救过我吗”
　　莫岚风对上她黑漆漆的眸子,抬手在她额上点了一下:“猜错啦,师父的意思是我以后还会救你,不让你有事。”
　　女孩的脸上还是有疑惑,她盯住莫岚风的眼睛,压低了眉毛小声说:“真的吗——”
　　莫岚风单手撑头,用另一只手揉小郑玦表情严肃的脸,笑得月朗风清,道:“你这小家伙,干嘛老是装成大人的样子,莫哥哥会骗你吗”
　　郑玦也不躲,反而露出洁白的小牙笑起来。
　　风中的青草香混合漫天星星的光亮,如果美好的灵魂需要一个温暖而纯净的地方生长,那肯定是在这样一个地方。郑玦永远会记得,在这旋复花盛开的翠竹山里,她曾被那样小心翼翼的珍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