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久伴》木扶桑

18、第18章

　　第十八章

　　陆久久到医院的时候，刚巧在门口碰到吴静茹。
　　“久久，你知道吗？”吴静茹急匆匆地跑过来，“我刚刚遇到黑心司机了，吓死宝宝了！”
　　陆久久以为她是开玩笑，看她脸色煞白，手心冰凉，竟然是真的在害怕。
　　“发生什么事了？”
　　吴静茹深吸了一口气，又缓了一会才说：“来医院的路上打不到车，我就拦了一辆黄牛车。”
　　“然后呢？”两人手挽着手，一边说一边往住院部走去。

　　“然后，那个司机开到半路的时候和我搭话，问我相不相信有会说话的树。”吴静茹说。
　　陆久久噗嗤就笑了：“当然不相信了。”虽然她总是爱讲一些鬼故事吓唬人，但她可是彻彻底底的无神论者，“一听就是假的。”
　　吴静茹也用力点了点头，继续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他就说要带我去看看。”
　　“你去了？”
　　吴静茹猛地摇了摇头，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胳膊：“我当然说不去，可是他非要带我去。”

　　陆久久细细想了想，这司机如果不是开玩笑，想吓唬吓唬她，那就是摆明了要把她拐骗到某个僻静角落去。
　　她担心地拉住了吴静茹的手，转念一想，既然此刻人已经好好地站在她面前，那应该就没发生什么大事了。
　　“后来呢？”

　　吴静茹脸色已经恢复过来，却仍旧心有余悸：“得亏我机智，快捷键立刻拨通了我爸的电话，假装说要报警，他这才跟我说只是开玩笑而已，老老实实地把我送到了医院。”
　　原来只是虚惊一场，陆久久拍了拍吴静茹的手安抚。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电梯口，吴静茹顺手按下了上楼键：“真是吓死宝宝了！”
　　此时已经入夜，住院部的人并不多，只有她们俩在等电梯。
　　吴静茹还在喋喋不休地描述刚才那一幕有多么惊心动魄，说什么就像拍戏一样。
　　人生如戏，生活永远比电影还要精彩！

　　陆久久想起自己唯一一次坐黄牛车，那次还是捉完方亮和舒雅奸情回校。
　　她已经完全不记得当时那个司机长什么样了，她只记得对方居然没收车费。
　　她那天心情不佳，也没有多留意，第二天才记起来，只当那个司机忘记了。
　　可怜人家辛辛苦苦拉了她这么远，居然白跑了一趟。

　　电梯到了一楼，叮咚一声开了门，陆久久久未捉弄人，忽然起了玩心。
　　她蹙眉望了一眼空荡荡的电梯箱，声音不大不小地抱怨了一句：“怎么这么多人？”
　　吴静茹的说话声戛然而止，惊恐地移动脑袋，望向旁边的人。
　　陆久久假装看不到，一本正经地说：“走吧，咱们爬楼梯，就当锻炼身体。”
　　说完，就直接转身进了安全通道。

　　时间到了，电梯门缓缓地自动合上。
　　吴静茹吓得脸色铁青，一秒钟也不敢多逗留。
　　白天的时候，医院的楼道还是有很多人走的，一到了晚上就格外安静。
　　白炽灯光照在蓝白色的墙壁上，营造出一种幽冷的氛围。
　　吴静茹疑神疑鬼地四处张望，两只手紧紧地拽着陆久久的胳膊，一刻也不敢松。
　　陆久久故意忍着不笑出来，差点憋出内伤。

　　直到进了肿瘤科值班室，关上了门，吴静茹才捂着手俯到她耳边，小心翼翼地轻声说：“久久，我和你说件事，你可千万别怕。”
　　“什么事？”陆久久故作疑惑道。
　　吴静茹神色不安地盯着她看了一会，掩唇在她耳畔说：“其实，刚刚电梯里一个人都没有。”
　　说完，她像是泄露了什么天机，紧张地查看了一圈值班室，值班室里的摆设一目了然，光线明亮，吴静茹这才安心下来。
　　陆久久把她的表情动作看在眼里，忍不住就要笑出声来。

　　等了一会，没有等到陆久久应有的“反应”，吴静茹这才恍然大悟。
　　“好啊你，你故意吓我的，对不对？”
　　她用胳膊肘重重地撞了她一下，嗓门也大了起来，一副兴师问罪的表情。
　　陆久久终于憋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怕！”
　　“我从小最怕鬼了，”吴静茹扁嘴，皱着脸埋怨，“刚被黑司机吓了一跳，你又来欺负我。”
　　“好了好了，我错了。”陆久久揽着她的肩膀认错，嘴角笑意还未散尽。

　　按照医院规定，值班时一定要有个主治医师在场。
　　吴静茹只是住院医师，陆久久是实习生，两个人加在一起，还不如一个护士长来得厉害。
　　但是，吴平老师因为身体原因，这段时间都没有安排值夜班。
　　所以，今天带她们俩值夜班的是肿瘤科的另一个男医生，王尧。

　　王医生这个人，说好听了点是为人谨慎，说难听点就是胆小怕事。
　　这一点，王医生和吴老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两人在科室的关系也一直不太融洽，就是谁都看不上谁那种。
　　偏偏这一次又把吴静茹和陆久久安排给了王医生带，两人也是做了点心理准备的。
　　原以为就是辛苦一点，多跑几趟腿，却没想到第一天值夜班就摊上了大事。

　　在肿瘤科有个年逾八旬的刘姓老人，是王医生的病人，在医院里都住了大半个月了。
　　他这个年纪是不建议开刀动手术的，因为上了手术床就有95%的概率下不来。
　　但是，老人的子女们不忍心看他每天痛苦地熬着，非要医院进行手术。
　　科里开了好几次会议都不同意开台，家属们就一直来闹，天天闹。

　　这天晚上，刘老的大儿子在医院陪护，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突然按了警铃。
　　护士站那边立刻就有人过去了，王医生也在第一时间赶了过去。
　　一番抢救下来，终于还是把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但这样的结果，却并没有让大家放下心来，刘老的大儿子眉头紧锁，跟着王医生进了办公室。

　　陆久久和吴静茹忙了一通之后，又累又饿，就一起去楼下超市买了点夜宵回来。
　　谁知道刚走出电梯，就发现办公室门口黑压压站了一大群人，颇有点气势汹汹的样子。
　　她们俩对视了一眼，刚想跟旁边的护士探探情况，就听见王医生喊了她们的名字。
　　等她们俩挤进了办公室里，王医生介绍说：“这是我们的住院医师吴静茹，吴医生的侄女。”
　　刘老的大儿子扑通一声就在她们面前跪下了，声泪俱下：“求求你们，救救我爹啊！”

　　吴静茹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
　　王医生叹了一口气，又说：“你们这台手术其实我们是不建议做的。”
　　刘老的大儿子抹了抹眼泪，又望向王医生。
　　王医生把他扶起来：“不过，我们理解你们的孝心，但是，请你们签了这些保证书。”

　　陆久久突然左眼皮狠狠地跳了几下，觉得不太对劲，这群人冒出来得太诡异了。
　　可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实习生，根本没有说话的立场。
　　王医生耐心地解释：“这只是保证万一手术出了问题，你们不会借此机会在医院里闹事。”
　　刘老的大儿子和那些家属聚在一起讨论了一下，一致表示同意签字。
　　王医生满意地点了点头，让陆久久拿着保证书原件去复印。
　　然后，转身又对吴静茹说：“你出来一下。”

　　等陆久久回来，就发现办公室里的那群人已经消失了，只有刘老的大儿子还在。
　　也不知道王医生和吴静茹说了什么，让她一改之前的惊慌，站得笔直，竟还带上了几分笑意。
　　她拉了拉吴静茹的衣摆递了个眼神过去，对方只是朝她眨了眨眼睛，示意她放心。

　　接下来的事情就更加出乎陆久久的意料了，家属签完了保证书之后，就立刻安排了手术。
　　从理论上来说，依照吴静茹的资历是没有资格做这台手术的，可王医生竟然安排了她主刀。
　　吴静茹在吴老师的手术中一直都是一助，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也渴望能有机会亲自操刀。
　　这次难得王医生肯给她机会，哪里舍得错过？
　　如果这次手术能够圆满完成，那她的能力就相当于提升了一个档次。

　　刘老的手术并不复杂，整台手术在王医生的指导下进行得十分顺利。
　　等出了手术室，陆久久却忍不住抹了一把冷汗。
　　侧头却见吴静茹一个人在那里傻笑，一次性手套上沾染着血，没有摘下来。
　　她踢了吴静茹一脚，用力瞪了她一眼：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傻丫头！

　　第二天一早，本以为事情都过去了，终于可以回家休息了。
　　谁想她们还没走出医院的门，又被护士长叫了回去。
　　医院里的领导得知了昨天晚上的事情，要立刻对她们进行审问调查。
　　吴静茹和陆久久都是新人，对这种情况一头雾水，只是隐隐觉得自己好像犯了错。
　　可这一切都是在王医生的指导下进行的，应该没有大问题啊？

　　科里的领导们还为此特意召开了临时紧急会议，两个女孩熬了一个晚上，此刻已经疲惫至极，却一颗心吊在那里，只好在门口等待会议结果。

　　最后，吴平老师找她们俩谈话，陆久久才知道王医生是被家属逼迫，才不得已同意了手术。
　　虽然现在手术很成功，但是刘老的身体状况并不好，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不行了。
　　如果家属借此闹事的话，主刀的吴静茹很有可能会遭殃，院方也会有麻烦。

　　“可是，他们不是签了保证书的吗？”陆久久不解。
　　吴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年轻人太单纯了，她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陆久久看在眼里，脑中灵光一闪，心里猛地一凉，忽然想明白了。
　　——如果保证书有用，王医生为什么不自己主刀呢？

　　“事到如今，我们现在只能祈祷刘老平平安安，长命百岁了对吗？”吴静茹问。
　　“我们应该祈祷那些家属是真的孝顺，而不是为了讹我们一笔。”陆久久告诉吴静茹。
　　吴静茹听得有些傻眼，等明白过来后，才又颓败地丧了脸：“真倒霉！”
　　吴平还是没有回答，让她们俩先回去休息，等医院出处理结果。

　　走出医院的时候，陆久久忽然觉得外面明媚的阳光有些刺眼，抬手挡了挡，过了好一会，她才赶到适应，重新睁开了眼睛。

　　医院是一个等级制度严格的单位，也是一个充满人性考量的单位。
　　在这里，你能看到美德，也能看到丑恶，能看到感人的孝心，也能看到冷漠的亲情。
　　这里是一个大染缸，能否守住医德的那份纯真不被染色，或许将影响一个人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