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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逼宫[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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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端坐在金漆木雕扶手椅上,面带微笑,打量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四位老臣,一手端起茶杯,低头啜饮一口。
“先赐座吧?”女皇歪头示意内侍。
内侍朝她点了点头,高声道:“女皇陛下赐座,请夏侯国公、王太师、翟太傅、司马将军入座!”
四个老头纹丝不动,女皇的火气腾就窜起来了,手中的茶杯当的一声,按在了桌案上。
“请陛下免去臣等的职务,准臣等还禄位于君!”
女皇面色铁青,一个“好”字就在嗓子眼中打转,但她清清楚楚的知道,她不能说。
如果此时,她贪图一时之快,冲动说了这个“好”,不出一个时辰,必被这四人拿着先帝遗诏,率群臣逼宫,强迫她让位于平原君。
女皇如变脸一般,下沉的嘴角突然上翘,笑道:“诸位大人,朕年纪尚浅,又刚从边塞回到都城,诸事生疏,不倚靠各位大人,能倚靠谁呢?”
“老臣年迈眼花,怕是不堪重用。”夏侯国公面无表情道。
夏侯千,当朝一等公爵,女儿是先帝的宠妃,现在稳稳当当坐着太后的位子。
女皇嘴角上扬,挽住了夏侯千的胳膊,笑成了一朵牡丹:“国公过谦了。国公是父皇定下的第一辅政大臣,朕就是罢了满朝文武的官,也绝不能离了国公的辅佐,公国快请坐!”
夏侯千虽然不把刚登基的女皇放在眼中,但被女皇当着其他三人的面这么一恭维,满布横纹的眼角也露出了一丝得意。
“多谢女皇。”夏侯千面带笑容,迈开腿,直着身子坐了下去。
“三位大人也快请坐。”女皇回头对着剩下三人笑道,还特别对着镇国将军加了一句:“舅舅,快请坐。”
司马恭怔了一下,心里犯起了嘀咕。
女皇与他向来不和。当年攻打西越,女皇与他分别率兵从东、西攻城。破城之后,他为了抢功,故意放缓进攻势头,导致女皇的先锋军损失惨重,差些全军覆没,他趁着女皇与西越两败俱伤时,一举攻城,抢了头功,被先皇封为平西郡王,加封镇国大将军。
“舅舅,快坐吧。”耳边又传来女皇笑声催促,司马恭眼珠儿转了一圈,缓缓坐了下来。
夏侯千和司马恭一坐,剩下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也跟着坐了下去。
女皇转身归位,挥袖把四本奏章扫到一旁,凤目下扫——
“圣人有云: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今,朕方亲政半月,四位更是忠良肱骨,为何齐齐要离朕而去?夏侯大人,您说呢?”
夏侯千一拱手,正气凛然道:“臣等忠心,天地可鉴。此番辞官,实乃是无奈之举,女皇一阅奏章便知!”
“夏侯公人都在这儿了,有话直说无妨。”女皇微微一笑,直视着夏侯千。
夏侯千一顿,道:“既然陛下说了,那臣就斗胆一问:我朝明刑弼教,凡罪必有因,可为何陛下不问因由,便把禁军总领陈治功、左史官吕文良打入死牢?”
女皇摸了摸鼻子,故作恍然大悟,笑道:“诸公位高权重,何必为了两个无足轻重的人生气。”
“陛下此言差矣!”
女皇抬目看向反驳她的翟太傅,笑道:“请太傅指教?”
翟太傅须发全白,是在座年纪最长的一位,亦曾是先帝最喜欢的老师,常献诤言。经常喜欢仗着帝师的身份,顶撞先帝。晚年的先帝虽然不曾表态,但女皇能感觉的到,先帝着实疏远了翟太傅。
“女皇陛下,恕臣直言,为君者,应学尧舜之贤明仁爱,勿作桀纣之无德无行。陈、吕两人并无过错,何至于死?陛下此举,实在令臣子寒心!长此以往,文武百官人人自危,国将不国矣!”
翟太傅瞪着女皇,字字咬牙切齿,口沫横飞,就差把“昏君”两个大字贴到女皇脸上。
明明离得几丈远,女皇还是下意识擦了擦脸上可能溅上的口水,道:“太傅多虑了,杀他二人,朕自有充足的道理。”
翟太傅猛得站起身,中气十足的冲着女皇道:“请陛下明示缘由,否则难以服众!”
女皇十三从戎,战功赫赫,碎骨剑所指之处,敌人无不降服,今日却被这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儿指着鼻子顶撞——
女皇拍案而起,碎骨剑出窍,一道冷光划过,木案的右上角斜斜飞了出去。
翟太傅双手抱头,双腿哆嗦不已,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女皇,嘴里含含糊糊一大串,不知在喊些什么。
啪、啪、啪,女皇突然冲着翟太傅鼓起掌来。
“翟太傅说的,真是太好了!”
女皇深吸一口气,压下了火气,坐回到椅子上,道:“朕这就派人监管此案,把他二人所犯罪行整理成卷,交给太傅过目!”
翟太傅又气又恨,一个乳臭未乾的臭丫头,竟害他出了这么大的丑!
余光之中,夏侯、司马和太师无一不在暗中笑他,真是气煞人也!偏偏这丫头还摆出一副十足受教的模样,他还不能耐她如何!
“臣恳请监管此案!”翟太傅跟女皇杠上了。
女皇正要反对,三辅政大臣中,唯一没有开过口的王太师却先一步,提出了反对:“陛下,据老臣所知,吕文良吕左史官,好像是翟公的得意门生啊!”
“不错。”夏侯千捋须补充道:“吕文良是前乾三年的进士,翟公正是那年的主考官。”
翟太傅冷哼了一声,看了司马恭一眼,道:“陈治功不也是镇国将军的干女儿。”
突然被攻击,司马恭无辜的张了张嘴,但没有话说,只是嫌恶的瞥了翟太傅一眼。
女皇坐在那里,眼睛突然眯了起来:陈治功,竟然是司马恭的女儿……
干爹,干女儿……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陈治功为何从来不曾提起过?难道,她替张锦报仇是假,为司马恭谋反是真?!
这一瞬间,女皇突然体会到了为政者的乐趣,不用刀剑厮杀,亦能体会到杀敌的兴奋和战栗。
“不如,让王太师来做监督,如何?”女皇看向王太师,一双笑弯的凤眼,分明就写着四个大字:我想挑事。
果然,刚刚被王太师攻击过的翟太傅最先中招,他愤愤道:“万万不可,太师之婿乃刑部侍郎,女皇若把此案交给太师监督,岂不是成了家审!”
女皇哦了一声,目光投向夏侯:“那夏侯公——”
夏侯千老谋深算,当即打断道:“臣不善审案,女皇陛下还是另寻合适人选为好!”
全军覆没。
女皇笑着点了点头,道:“那朕,就只好另觅监督了。”
众臣无话,互相对看了一眼,刺头翟太傅脖子一梗,高声道:“臣建议,给此案设个时限。时限一到,若陛下查不到罪证,就证明判吕、陈二人无罪,应官复原职,并加以慰问!”
女皇道:“那就一月为期。”
翟太傅大笑,道:“陛下还是年幼,一月为期,究竟是查证,还是造证?”
女皇拳头微握,深深呼吸,又道:“那就十日为期,如何?”
翟太傅行礼,道:“老臣并无异议。”
“其他三位大人呢?”女皇问。
今天这次集体辞官,本就是翟太傅牵头,剩下三人一见翟太傅同意,都道并无异议。
看着四人告退的背影,女皇双拳紧握——
这四个人,一个都不能留。
特别是陈治功的干爹,司马恭!
那四位老臣送来的辞官文书,如同四张催命符一般,摆在了女皇的面前。而他们四个的联合,又像一张巨网,仿佛牢不可破。
女皇银红色的指尖,缓缓划过纸上的四个署名——夏侯千、翟文远、王谢、司马恭。
“有谁,能替朕解开这个死结呢?”女皇面无表情,幽幽道。
指尖微顿,女皇的嘴角缓缓一翘,食指随着心中所想,一笔一划,勾勒出了一个字:
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