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寂寞》班如

4、第 4 章

　　碧玉钻进许慎远的车子，先冲他笑：“昨天的包呢？我换包时把钥匙拉在夹层里了，只好叫家里人开门……她看见那只包了，大概是认出来了吧。”

　　许慎远朝后座努努下巴：“座位下面，没动过。——她没问怎么回事？”

　　碧玉舒舒服服把头靠在他肩膀上，道：“她想问来着，但是好象没敢问。我不好，我这几年对她太凶了。”许慎远耸耸右肩膀顶她脑袋：“坐好，我要开车了。——你是对她太凶了，毕竟养你这么些年。他们人不错的。”

　　碧玉坐正了，只是微笑。眼睛里看不出一丝波澜。阳光迎着车窗打在她脸上，那脸蛋便也如剥壳鸡蛋，看得出些微细细的茸毛。走得急了，人中遂渗一点细细的汗。无限美好。看得许慎远忍不住想伸手搂过，不过终于没有动手，便扭动钥匙点了火。

　　车子平滑地驶过梧桐夹道的大街。阳光仍然打过来，明晃晃地照得许慎远有点心不在焉。那次见到，她痛哭了一场，在他怀里浑身发抖，叫他没有办法拒绝。分明也过去了那么些年。但那之后，眼睛里便是这般，少有波澜。是那一个，有时又好象不是那一个了。

　　那一日，他在家里左右无事，又有些触景生情，干脆放下心思到公司来加班。没料得先是和人在电话里缠夹了几句，放下电话，便看到碧玉站在他面前。他惊愕地看着眼前陌生的小姑娘。

　　她抱着一只书包，努力扬起下巴，朝他微笑，眼泪却滚滚地落下来，啪嗒啪嗒落在他桌上一份简历上，角上贴着一寸照片，那女生笑得一团祥和。六号小字，激光打印出来的油墨，很快便洇开来，模糊掉，大朵大朵漾出深色毛边白瓣的花，还有一行斑斑地往纸边拖去。

　　许慎远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先伸手把那份简历抽回来。碧玉看着他这副为难样子，又想笑，心想他洁癖发作，明天还不知道该拿这份沾满陌生人眼泪（说不定还有鼻涕）的文件怎么办呢，想来多半是送碎纸机，那名倒霉的求职女大好前程从此破灭，也算是无妄之灾。然而只笑得一下，便又更深刻地悲痛起来。她哽咽地伸手去抓许慎远的衣角，许慎远下意识地避开，像避一只流浪猫。碧玉忽然伤心，伤心得整颗心都抽起来，胸口大力绞动般痛。这几个月她虽然流眼泪，却也从未那么清楚地意识到，她恐怕是真的要永远失去许慎远了。

　　许慎远倒难得地有些慌了。毕竟谁也受不了平地冒出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对着他哭得凄惨。而且是真的伤心，那种悲哀，从她的身体里渗出来，闻得见绝望灰败的气息。他几乎看得见她在枯萎了。

　　许慎远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小朋友，你怎么啦？身体不舒服吗？……你是谁家的孩子？”碧玉拼命摇头，倔强地伸出手，抓住许慎远的衣角。这次她抓住了。她还是哗哗流眼泪，勉力开口道：“带我走，我们去湘南路的房子——或者去外面，随便哪里，我有事要告诉你。”

　　许慎远犹豫：“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湘南路……”

　　碧玉握着许慎远的衣角，靠得离许慎远近了些，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益发悲中从来，哭得肠断气噎，见他犹豫便发了急：“出去我告诉你。——我认识赵宁，她还有些话叫我告诉你。”

　　那一瞬间，许慎远的汗毛有些竖起来。

　　他忽然想起他见赵宁的最后一面。白布揭开来，一张铁青色的脸，嘴唇暗紫，毫无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