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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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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莎贝拉海域·亚特兰帝国
凡尼小镇
“哦,”维尔利特点了一下头,回应欧斯特刚才说的“我买了明天的船票,早晨七点。”
然后他继续揉僵硬的肩膀。
现在是黄昏,半个小时前两人才从火车站台里出来,结束蒸汽列车又抖又晃的五个小时行程,弄得满身疲累。
不过看起来疲累的只有他一个人,欧斯特的金发依旧一丝不苟呈现出被精心打理过的模样。
此刻他们正站在一条热闹的小街边,非常香的烤饼味道和地面燥热的尘土味儿混在一起,让人瞬间有种回到人间的踏实感。这里并不是什么高尚的地区,路两旁都是卖各种小玩意儿的,人们彼此挤来挤去。做粗活的男人们清一色穿着白衬衫和深色马甲,成群走着像是累得连话都懒得说。上方有年轻的妇人从窗口探出来抖桌布。马车夫牵着马拖着车厢艰难地从人群中挤过去。
然而不知为何这本应混乱粗俗的场面显得那么温暖生动——大约是因为夕阳投下的柔和金光吧。
在这附近转一转买点东西吃,然后一觉睡到明天中午也挺不错的吧。维尔利特想。
——可是欧斯特买了明天要走的船票,还是早上七点。
“我向码头的人打听了一下,”欧斯特此刻也在看面前这条街:“穿过这条街那边有不错的旅馆,离码头也不远。”
维尔利特倒不介意从人群中挤过去,但显然欧斯特很介意。
“我们从那边绕一下,”欧斯特说完就意识到自己的语气里命令的意味太重:“抱歉,”他很认真的向维尔利特道歉:“你觉得呢?”
维尔利特耸了一下肩。
两人并不熟,同行也才一天,正处在相互适应的阶段,彼此说话都很小心,维尔利特干脆不说话。
从旁边绕确实人少了很多,但他们也显眼了许多——维尔利特抬眼看身旁的欧斯特。
欧斯特的身高大约五英尺半,就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而言并不算很高,他有着一头清爽的短发和棕色的眼睛,周围好些人都注意着他。本来这少年一头金发就十分灿烂显眼,他又穿了一身海蓝色的旅行长外套,外缘和袖口有金色的锁边,腰间是收束的搭扣,材质不错,但样式太正经了。维尔利特不识货,他唯一能看出来的就是这衣服挺漂亮。除此之外便只有这衣服不是新的,但很整洁。
这一副落魄贵族打扮的少年坦然自若地从下等人的区域穿过,表情清冷,不苟言笑。说话倒是温和有礼,但态度非常疏离。所以刚才在码头他被人盯着,现在他继续被人用目光洗礼。
欧斯特看起来并没有被这些目光影响到,他淡定从容到让盯着他的人自惭形秽。
“现在不方便,有什么话到旅店再说,”注意到维尔利特在看自己,欧斯特嘴唇微动。
维尔利特点点头,垂下目光。他确实有话要说,而且是在火车上就想说了,但当时他们在二等车厢,周围都是人,同样不方便。不过也正是在车厢里其他人的闲谈中,维尔利特才弄明白他给了欧斯特多么珍贵的东西。
欧斯特选的旅店确实不错,虽然一楼餐厅的桌子不怎么干净(欧斯特全程都悬空手臂用餐),但房间很整洁,两张单人床上的用品也是刚换的,共用的床头柜上有一盏煤气灯,窗户也有窗帘,还附带一个小浴室。
“呼——”欧斯特略微松了口气,脱下外套叠好放在床上,从包里拿出换洗的衣服:“那我先去洗了。”
本来看整洁的店面还觉得是个安静的旅馆,结果一楼餐厅几乎人人都在讲话,两人找了个角落坐下,侍应生就过来道歉说“因为那个消息现在基本没什么地方是安静的了请您多担待”,侍应生的话倒也不算夸张,毕竟在列车上也是这样。
要更小心了。
洗好后欧斯特跟维尔利特说了声,拿着换下来的衣服和穿了好几天的鞋下去给地下室的洗衣妇,洗好烘干付了钱之后拿着东西再回来。
这时候维尔利特已经坐在自己的床边等他了。
欧斯特谨慎地在门外看了看,关上门在维尔利特对面的床边坐下,示意他可以说了。
“今天在车上,我知道那个‘凭据’的价值了,比我想的珍贵很多,”维尔利特的语气相当平板,声音倒是不难听,但他的话给人一种蹩脚生硬的感觉,像是还不太会遣词造句。
“在黑市上一张三万个金币,”欧斯特不打算隐瞒,他差不多知道维尔利特想跟他说什么了:“我不能什么都不付出地接受馈赠。”
“放在我这里没有用,”维尔利特解释:“每人只需要一张。”
“但对我而言确实超过了能接受的范围,”欧斯特补充道:“在这之前我为了找它跑了很多地方,你可以不介意,但我无法安心。你可以当做是雇用了我,我想我应该不会给你造成任何困扰。”
“......”维尔利特看着欧斯特,似乎是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半晌,开口道:“我的‘凭据’也是别人给的,我并不想参加那个考核。”
欧斯特像是有些意外地微挑了下眉梢:“那与我无关,”他沉默了一会儿:“或者你也可以把‘凭据’拿回去。”
维尔利特又看了他一会儿:“我明白了。”
他拉过被子准备睡觉。
欧斯特关了灯,也在自己的床上躺下:“晚安。”
“晚安,”维尔利特闷闷地回了他一句。
欧斯特在心里轻叹一声,仰躺在床上盯着白色的天花板看,花了几分钟来整理思路,然后他开始做今天的“功课”。
这在当晚反省过失总结经验的习惯由来已久,只要他不是累得无法保持清醒都会进行:
关于那张“凭据”他已经没什么好怀疑的了。
至于刚刚确定的同伴,通过这一天的观察欧斯特发现对方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难相处。虽然没什么表情看上去也很闷,话很少,但跟他说话他会回应。除了“凭据”外似乎没带其他行李,但有可能......以及他刚才说的是别人给他的“凭据”,不是普通身份么,居然就这样让他带着“凭据”乱晃?
他不知道“凭据”的价值,说不想参加考核应该也是真的,那给他“凭据”的人又是什么用意?
同伴的身份存疑么......就目前来看似乎不会产生什么影响。
以及刚才......
明明那个时候就已经决定要舍弃了吧,那还说什么“你也可以把‘凭据’拿回去”,还在坚持什么呢......
欧斯特侧身看看埋在被子里的维尔利特。他明白维尔利特的不情愿,跟他人无关,纯粹不想与陌生人同行的不情愿。欧斯特能用“他没有自保能力被人发现携带‘凭据’后只有一条死路”这类确实的理由来让自己好受点。但他很明白他只是想找个借口让自己心安理得的接受维尔利特给他的凭据罢了......真是蠢透了......
抱歉......因为我那点没用的原则。
维尔利特的被子动了动,翻了个身,并且抬眼朝他看过来,看起来刚才也是完全没睡。
“......”
维尔利特不会挖苦人,不然恐怕就会丢一句“你睡觉非要用这么骚包的姿势么”过去了。
欧斯特是侧卧着的,手臂向后弯折手枕在头下,另一只手垫在胳膊下面,两腿相叠向后弯曲。其实这姿势本来没什么,但因为被子很薄所以能看清腰到膝盖一段的曲线。
“你这、姿势?”
“我刚才在想事情,”欧斯特迅速收敛起外溢的情感:“有事?”
“哦......我想问关于“船员考核”的事,我几乎一无所知。”
“......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这个消息已经证实了确实是‘那一位’发布的,要为‘伊莎贝拉号’挑选船员。”
“?”维尔利特挑起眉,做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没有人知道原因。”
侧脸枕在枕头上不好说话,维尔利特稍稍撑起身体:“那这些人就这么去了?”
“神权,永生,增幅石,无论哪一样都足以让人疯狂,”似乎也是觉得不太好说话,欧斯特翻了一下身仰躺在床上:“有‘海上神殿’之称的伊莎贝拉号,想登上它的人里不知道有多少是心术不正。”
“......”欧斯特这句“感慨”突如其来,维尔利特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一路上欧斯特都显得理智而谨慎,两人认识不久根本没到能分享心理感受的地步。维尔利特觉得有点违和,不知道刚才这家伙是在想什么。
“现在最大的线索是‘凭据’,至于考核内容,恐怕只有抵达考核地点才能知道,”似乎也是觉得自己刚才有点奇怪,欧斯特简略地说。然后他翻身背对着维尔利特:“外面的传言可信度都不高,最好不要指望。明天七点登船,最迟六点起。”
这背对着人的动作妥妥的是“疏离”的意思,不过两人也只是雇佣关系,不奇怪。
于是维尔利特也翻身,仰躺着并没有睡。刚才欧斯特讲得简单,但也足以让维尔利特弄清大致是怎么回事了:
船员考核......被迫参加了啊......
房门外,一个穿着灰色长斗篷的人沉默地经过,用钥匙打开隔壁房间的门,动作干练而节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