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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 纪家 ...


  •   窗外一缕阳光斜斜照进屋内,床边新添了张书桌,其上文房四宝齐备,砚台中微有墨痕,似乎这里主人刚题诗作画稍作休息。

      离书桌不远的太师椅上坐了个人,不,该说是窝着个人。他懒懒散散的斜靠着椅背,华服凌乱微敞,披散着满头乌发,眼睛盯着手里把玩的发簪发呆,思绪却是不知飘然到了哪里。

      这片叫作恒永的大陆,目前由五个国家组成。亘古国,所占面积最大、物产最丰富,也是人民最富有、国力最为强盛的国家。若你要问这国如此富强,为何还会形成五国并行的局面,那不得不说统一都是需要这么一个过程。自从三年前新皇登基,这个国家就开始不安分,统一五国那是迟早的事。其他的四个国家虽小,但都有自身的独特实力。像辰国,虽地处三大国的包围,却得以生存,离不开这个国家强大的军事实力,他们的人民个个骁勇善战,从生下来开始就要接受最残酷的洗礼;凌国、北华国,地处极北,半是冰原半是草地,游牧民族,马背上的天下;炎国,气候特殊,干燥少雨,高耸入云的雪山连绵不绝,易守不易攻。

      而他目前正位处离亘古国国都最近的宛城中,是纪府最小的少爷纪潇,行七,名字倒真是出奇的一致,年方……年方十三。

      想起先前铜镜中映照出的那张稚嫩的脸孔,他就忍不住深深叹息。墨黑的发,尖尖下巴,是女人惯爱的瓜子脸,大病初愈的那种苍白,整一个弱到底的小白脸,这张脸算是触了纪潇的底线。

      对镜高挑眉,微敛凤眼,锐气非凡,透着些冷然,驱散了先前隐隐的怯懦,这虽不是他的脸,也找回了些熟悉的气息。试着勾起唇,露出一抹习惯性的微笑,那曾被戏称魅惑世间的邪笑,在这张新的脸孔上显现。是了,这才是他。

      随即又很是颓丧,十三岁的年纪,还是不要露出这副样子的好。如今这满脸病容、满身排骨的弱鸡样,正是从这孩子家人的眼下蒙混过关的砝码,只是要他装乖,浑身感觉都不对了。

      小桐探头探脑打探着他,又鬼鬼祟祟跑去报信的傻样,以为他没看见呢。这个比他现在年纪小两岁的小孩儿与其说是他的小厮,不如说是家里给他的玩伴,就他那比如今这身子还矮了半个头的小样,指不定谁照顾谁呢!

      一盏茶的光景,那晚的橙衣少女已急匆匆步入他的房间,见他这懒散样,又拉开一副要唠叨到底的架势。

      纪潇连忙从椅子里站起来,亲切地拉住少女的手,扯开一张自认为天使般纯洁的笑脸,“姐姐,”嘴角轻扯,带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我还是不会绾发……”

      “唉,”纪婉挽轻柔又颇为伤感的叹着气,看了他一眼继而摇了摇头,用手给他理了理衣裳,带着丝遗憾道:“你还真是忘得彻底。”

      纪潇看着眼前这位比自己大两岁,又高半头的少女,颇觉头疼。这位温柔婉雅的“姐姐”,在他到这里的十多天里可是发挥那堪比大话西游里的唐僧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功力,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现在只要是能转移了她的注意力,他简直是叩谢天地。

      “挽小姐。”小桐在旁出声的提醒,婉挽恍然,急忙拉着纪潇来到镜前,拿过他手里的发簪,郑重道:“给你打岔差点忘记,哥哥今日到家。看看你,要是这副样子出去,怕是又要挨打。”

      纪潇无声的将手中的玉质发簪递给她,不能怪他,这绾发真是件技术活,这都学了大半个月了,他就是学不会。转而又有些庆幸,他这位总从婉挽嘴里冒出来的哥哥在他来到这里那天隔日就出了远门,要是那人在前,指不定早就暴露了,到时被抓起来以鬼怪之类点火烧死论处,还真是枉他再重活了一次。

      婉挽替纪潇梳顺长发,用玉簪环髻绾发,嘴里也没消停,“其实你可以如小桐那般用一根丝带将长发束起打个结就好,为了那人,小小年纪非要让自己扮如成人,不伦不类……”忽又觉得自己失了言,抿着唇不再言语。

      纪潇借此赶紧抓住她的手腕,睁大了眼,尽量楚楚可怜的央求道:“好姐姐,那你就给我根丝带束发吧,现如今我已不记得这些,又学不会绾发,总不能天天请你来给我绾发吧!”至于那人是谁,虽总见他们提起却没半分好奇,一是见他们所言,那是这小孩儿爱慕之人,和自己没半点关系;二是从婉挽口中得知的信息来看,这人是间接造成了这小孩儿为情而死,实在是不值得人好奇。(也不想想他自己是怎么死的,汗颜!)

      纪婉挽从房里拿出丝带给他束好发,对于他这样撒娇耍赖早已习以为常,如今这样子倒才像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她喜闻乐见。只是,心中还是有一丝隐忧,对那个人,他是真的彻底释怀了吗……

      纪潇望着铜镜里那张还算清秀的脸庞,怎么看感觉都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孩子,面无表情的时候还带有点憨傻。心间不停的提醒自己要敛住心性,却又有些心忧,最近自己仿若随年岁变小,心性也都显得幼稚了。

      手心里忽的一阵冰凉,纪潇猛地回神抬头,却见邓婵微笑着将那玉簪搁置到了他手里,“这个你还是自己收起来吧!”

      还没待他问出这是为何,小桐从门外奔入,大喘气道:“挽小姐、七爷,大公子、大公子回来了,快到、到大门外了。”兴奋、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神色一凛,婉挽抓住弟弟手腕,和小桐一起疾步向外走去。纪潇原想装病不去,奈何这位小姑娘可不像她外表那么柔弱,力道奇大,他愣是没挣脱开去。就这样毫无余地的被拖着到了纪府大门,看着眼前的人群,这才把这宅子里的所有人看了个全。

      带头站在最前的是位面相威严的老者,应该是府里的管家,据说这位老人颇受主子的敬重,有些本事。跟在后面的几位年轻妇人和孩子是他如今该称为哥哥那人的妻妾孩子,正翘首以盼。再往后便是府里的仆人,整齐划一列队而立,肃穆庄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军队出来的。

      见他们从门里出来,管家上前几步微微一伏,毫无表情的打了声招呼:“小少爷、六小姐。”身后众人一同允礼,看不出有何不妥。

      纪潇同身旁婉挽一起回礼,便不再搭理。这些人对他来说都还是陌生人,不管他们如何看待这身体的原主人,都和他没有关系。

      兴许是刚刚长跑过度,这会又在大风里站立许久,他感觉全身有些脱力,勉强撑着身体看马匹越跑越近,心里将小桐骂了个遍,这是快到了?!整整站这里吹冷风快三个小时!

      头顶的光线被挡住,他抬头去看马上之人,一阵眩晕突然袭来,全身力气抽了个干净,扑通侧倒在地。

      “小七!”婉挽着急担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纪潇挣扎着想站起来,不让她担心,奈何眩晕感过去人虽清醒,却仍是没力。这时一双玄色锦靴突然出现在他眼前,顺着白衣往上看去,意外的对上了另一双注视着他的眼眸。

      漆黑深邃而幽冷,像是藏了无数的幽秘,却又平和得让人安心,纪潇却从中觉出一丝那种静到极致的孤寂,这种孤寂,带着些疲累和厌倦,在冬日的光影间,淡淡的注视着他,若有所思。这个人身上有着同类的气息,那种只有渴望抓住太阳,从无边黑暗里爬出来的人才有的气息,这人绝不是个简单人物。

      那人注视纪潇片刻后,缓缓伸出手来:“挽儿来信说你醒来后乖巧了不少,我本还不信,今日所见,挽儿所言非虚。”见他没理,伸手把人轻松拎了起,打横抱住就往门内走去,“小七,醒了就好。”

      瞬间回神,纪潇忙低下头,装出一副羞愧的样子,心里已是警铃大作,怕是要穿帮!

      悄悄抬头打量,仔细看去,才发现,这个从小就对他们两姐弟不薄的大哥,不止有着一双好看的桃花眼,还长着一张好看得过分的脸,将他样貌与从前的自己相比,还真是不分伯仲。

      由于靠得近,纪潇闻到了空气里淡淡的味道,幽冷出尘的莲香,像是不染人间烟火的冷香,就像眼前这人看来清冷平和,不沾尘嚣似的。但凭多年直觉,他知道,这人很危险,一级。

      他尽量让自己不要露出戒备的神情,故作羞赧的动动身,又颇觉别扭的皱起眉,“放、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胆子越发大了,从见面到现在,你可是一声都不叫我了。”听不出话里有什么别样情绪,可怕。

      见纪潇只是盯着他也不吭声,“才多久没见就不认得我了,嗯?”嗓音低醇悦耳,微带笑意。

      纪潇装着咳嗽了两声,没有接口。不是他不知道再装傻下去要被怀疑,可要他叫这与自己从前同龄的男人“哥哥”,还真是难以启齿。

      男子看他那样子也是一愣站住脚,但很快也就恢复如常,继续向里走,还笑问:“挽儿说你病好了,却是烧糊涂了,也不记得以前的事,不认人了,可是真的?”

      “好像、是这样……”

      “当真是忘了?忘了也好……哈哈哈”男人一扫先前的疲惫当即大笑起来,是由衷的高兴,可见这人是真心疼爱这个弟弟,“小七你记住,我是你大哥,纪城。”

      想到自己如今这破烂不堪的身体,纪潇一阵痛心。此后还要仰仗这位“大哥”养在府里调养身体,虽然他心里还是万分不甘,仍是低低的叫了一声,“大哥。”

      房里静悄悄的,站在床边,纪城将纪潇抱到床上,让他好好修养,叮嘱小桐该注意的一些日常,便转身往书房方向而去。

      躺在床上的纪潇看着他大哥远去的身影,心里义愤难平,瞧瞧人家那身材……他只能默默安慰自己,好歹是在纪家,不为吃穿发愁,自己要懂得知足,健康会有的,身材总会有的。

      春节、元宵在这句身体原主人病中时就都过去了,这原主人同他都是苦逼的主,所爱非人?谁又说得清。他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还有什么放不开,这一世他纪潇定要不羁放纵潇潇洒洒走一回,万事不强求。

      纪婉挽每日总要抽时间去照看下纪潇,自大哥绾发出户跟随至今,早是一种习惯。大哥从本家回来那天开始,纪潇总有些古怪的行经让她倍感忧心。比如五更围着庭院跑圈还上窜下跳;再比如让她缝了一个奇怪的布袋,装了一袋砂石,天天拳打脚踢,要知道弟弟他从前是最厌恶武夫的,难道失忆后都会性情大变?还有就是现在,他在书馆同大哥的几个孩子一起习字,应该说是因了他忘得彻底?

      此时的纪潇低头看着眼手中的文字,哭笑不得,想他21世纪的精英人士,到这里就是个白,如今为生存又得重入私塾与垂髫小儿同习千字文,呜呼哀哉。

      “小七、小七,在想什么?”婉挽轻轻拽着他衣袖将人从屋子里带出来,先生也不甚在意,富贵人家的孩子肆意惯了,管不了。

      纪潇有些奇怪,婉挽从不曾在他做“正事”时来打扰,今日却在他念书时将他拉出书馆,真是反常。可是有大事发生?

      “姐姐,有何事?”无微不至的照顾、极尽的宠爱,都让他早已抛去陈见,叫得流畅无比。

      他温雅的小姐姐却没有回答他,她飞快的瞄了他一眼,低下头捏着身上佩戴的香囊犹豫,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红到颈下去了。这小女儿般作态,让纪潇心里有些发虚,当年学校里女高中生表白前就这样子,欲语还休。难道……就算如今这弱鸡样他的魅力也有增无减,连他家好温柔的小姐姐也不例外?

      不、不行,且不说他喜欢的是男是女,这具身体虽说换了个内芯,但血脉相连,和他的小姐姐在一起那是□□!

      (脑补刘肖那小子面条状波动,举手高呼:□□有不有!有不有!)

      纪潇为自己的想象一阵恶寒,轻轻抖了抖不存在的鸡皮疙瘩,肃穆而立。

      “小七,”婉挽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开口,抬头就被弟弟严肃的表情唬了一跳,心里直打鼓。可转念一想,这事、事关自己终身大事,又不能找大哥商量,大哥如父般,知道这事,指不定就闹大了。而这府里,也就弟弟可以帮上忙,毕竟她都看在眼里,从他醒来后变得能倚靠多了。

      婉挽放开香囊,轻扯住弟弟广袖,坚定的说道:“小七,我有件事找你帮忙,此事非你不可,姐姐往后的幸福可得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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