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神与铲翔官》微风唐唐

6、猫的醋意

　　太过意外，练宁脑中阵阵眩晕，几乎怀疑身在梦中。

　　这时，他听到他如大提琴般低沉醇厚的声音：“大家好，我是苗烨，从今天起和大家一起共事。下面——”

　　后面的话语似乎经过扭曲才传到耳中，变成了无序杂音，让练宁听不清楚，如同置身梦境。

　　但空调声、键盘声，还有身边同事的香水味都在提醒他，一切不是梦，不是幻觉。

　　师兄真的回来了。

　　近在咫尺，练宁反而不敢去看那心心念念的容颜，生怕过于复杂的眼神泄露了刻意隐藏的情感。目光紧紧盯着面前的资料，思绪却不由自主飞得老远。像春日随风漫扬的柳絮，无数记忆碎片一闪而过，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

　　关于师兄的回忆似乎不少，但却大都是零星的片段，像偷拍的照片一样帧帧定格，极少连贯。因为，那一切都是他从旁人口中，或偷偷打量时陆续记下的。

　　师兄独来独往，看上去难以亲近。喜欢熬夜，白天反而不太精神。从不碰茶酒咖啡，只喝牛奶白水。常吃海鲜，讨厌素食。很少运动，但偶尔救场时上篮技术让人惊叹不已……

　　当年许多学姐学妹对有校草之称的苗烨穷追猛打，学校BBS还时不时有花痴帖。练宁像准备越冬的松鼠，悄无声息却贪婪忙碌地收集关于苗烨的信息，试图透过碎片知道他的一切。

　　练宁注定沉沦。自从高中发现到自己对女生没有反应，目光却会身不由己追逐一切抢眼的男性，他便隐隐意识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高考完结的那个暑假，别的同学结伴外出旅游，他却一直来回于网吧和图书馆。

　　花了一整个暑假的时间，阅读了大量书籍，在网上搜索了许多专家发言与同志历程，他确认了一件事：自己是同性恋，取向虽然是少数派，却并不是变.态。

　　这认知让惶恐不安了两年的练宁如释重负，但心头的重枷却没有完全卸下。

　　身为单亲家庭的孩子，从小到大总有人用异样目光打量他，有同学甚至当着他的面说缺爱的孩子一定心理变.态。

　　他很小的时候就感受到这社会对异端分子的态度有多么尖刻。父母离婚不是自己的过错，尚且受到牵连。如果公布自己的性向，还不知要被唾骂鄙夷到何等程度。

　　那个时候他便暗暗发誓：如果找不到真心相爱的另一半，宁可孤独终老也不要将就。平凡男女的爱意尚会被柴米油盐消磨，各方面阻力困难是他们无数倍的同性情侣，如果没有真情，有哪里有足够的勇气抵御外界风雨。

　　至于“前辈”们洋洋得意传授的骗婚攻略，练宁敬谢不敏。

　　当然，种种自我剖析，并非一个高中刚刚毕业的毛头小子可以完成。直到大学毕业之后，他才慢慢深入了自己的内心。不敢说完全了解，但起码已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而在此之前，他先一步遇到比理想更理想的化身。

　　苗烨。他是他所有期待的具现化：成熟稳重，外表冷漠，却有着不动声色的体贴温柔，并且足够包容。

　　遇到他的那一刻，练宁的虚空妄绘注入灵魂，原本呆滞的线条瞬间迸发生机，灵动鲜活。

　　有生之年遇见你，用光所有运气。练宁觉得，再也不会有比师兄更好的人。

　　但他也清楚，自己永远只能是暗恋者，甚至无法像女生那样大声说出自己的心声。自始至终，他只能远远看着他，这是唯一被允许，也是唯一能做的事。

　　那么受女生欢迎的师兄，怎么会是同类？

　　练宁自觉划出楚河汉界，提醒自己不要越界。

　　哪怕是最狂乱的梦境，他也从未妄想过他们能有交集。

　　但机会却意外来临。那天他像个被百万巨奖砸中的幸运儿，平时看惯的普通景物都镀上暖色，美好得想拥抱所有陌生人——

　　“……组长？”

　　膝盖被不轻不重地碰了一下，练宁猛然回神。

　　同组的下属于姝小声提醒道：“轮到你做报告了。”

　　练宁有些窘迫地站起来，抱着资料照本宣科念完摘要，偷偷看了一眼师兄，暗自期待，五年之后再重逢，他会对自己说什么？

　　“谢谢。”苗烨同样回视他，也许因为离得略远，眼神有些暧昧。顿了一顿，又加了一句，“谢谢练宁组长分享。”

　　于姝惊喜地小声说道：“组长，你是第一个被总监指名道谢的人。”

　　练宁脸颊有些发烫，没有接话。

　　接下来的会议他没有再走神，认真听着苗烨发言。

　　正如之前同事们猜测的，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烧的就是业绩。

　　本城近几年经济发展不错，是省内资源重点倾注对象，人均年收入大幅提高。苗烨打算趁势把家具专订这块做起来，届时不但设计部要改制，程序组也要参与进来，完善网络销售平台。

　　“组长，好像我们得增加工作量哎？你说会加薪么？”

　　于姝等了半天没回应，扭头一看，发现组长又在发呆，只好闷声不说话了。

　　她不知道，练宁现在正处于刷屏死机中。害他当机的弹幕只有一句：可以趁机和师兄多多相处了了了了了了！

　　晨会结束，各部门负责人被一一叫到总监办公室单独谈话。练宁检查着组员上交的代码，表面若无其事，手心却湿得鼠标都捏不稳。

　　财务部的人出来后，眼看即将轮到他，就在这时，居然下班了！

　　练宁在请师兄吃饭和低调之中纠结了一会儿，默默选择了后者。虽然师兄当年对他很好，但多年不联系，不知昔日情谊还剩下几分。哪怕只是没有任何企图的邀请，他也不敢贸然出言，怕受打击。所谓由爱生忧，大概就是这样了。

　　中午有两个小时的午休时间，怕自己闲了又胡思乱想，练宁决定回家看猫爷。

　　“练宁，今天女朋友没给你做饭啊？”小张问道。以往练宁都有女友做的爱心便当，丰富又好吃，他羡慕死了。

　　为免多事，练宁不想告诉同事自己搬到附近。含糊应了一声，便匆匆离开。

　　见他走得着急，小张八卦地猜测：“别是约会去了吧？”

　　话音未落，忽然发现原本说说笑笑十分热闹的休息区，突然变得比自习室还安静。小张下意识回头一看，顿时噎了一脖子外卖：“苗——苗总监。”

　　“练宁组长呢？”从办公区一路找来的男子环视四周，却没有看到那熟悉的身影。

　　小张噎得眼泪都出来了，说话便没过脑子，直接把推测当成事实：“和女朋友吃午饭去了。”

　　“女朋友？”苗烨声音一下子降了八度，周围的人突然觉得身上冷嗖嗖的。唔，一定是空调开得太足了。

　　“现在是午休时间……”

　　丢下还在痛苦做吞咽动作的小张，苗烨掉头就走。

　　与此同时，赶回住处的练宁把各个房间都找遍了，却还是没发现猫爷，九月凉爽天气里，愣是急出一脑门汗。

　　三个阳台都是封死的，大猫应该不会从那儿溜走。除此之外——除此之外——

　　想到活动室里那两扇敞开的窗子，练宁脸色一变：该不会是摔出去了吧？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他却是打从心底里喜欢这只漂亮安静的大猫。脑中刚闪过这个可能性，顿时急得心都揪紧在一处，立即拔腿下楼。

　　昨天认识的小保安刚好巡逻路过，表示没听说有猫摔下来，末了陪着他把绿化区统统找了一遍。

　　小区绿化做得好，容积率小，到处都是植被。两人找了一圈下来，就花去一个多钟头。见时间不早，小保安提醒练宁快去上班，保证自己会继续寻找。

　　练宁忧心忡忡回屋拿包，开门后忽然想起放石头的杂物间还没找过。门虽是锁了，但保不齐猫爷用别的法子溜进去了呢？

　　虽然明知这想法不靠谱，练宁还是抱着侥幸心打开房门。

　　里面当然没有猫。

　　练宁简直快绝望了，与师兄重逢的喜悦也不翼而飞。

　　垂头丧气地出来，蓦地，眼角飘过一抹奶油色。愕然抬头，刚才死活找不到的猫爷赫然正蹲在小吧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颇有几分审视的意味。

　　冰火两重天。短暂的狂喜过后，练宁只想捞过这只猫狠狠搓揉一顿，但上班时间快到了。

　　“你给我等着！”

　　最终，练宁搁下这句话，手忙脚乱把所有窗户紧紧关上，拿出百米冲刺的劲头冲出小区，中途还不忘告诉小保安不用再找了。

　　殊不知，大猫看着他通红的面庞（晒的），凌乱的衣服（灌丛里蹭的），心中猜测无数。天生一张温良恭俭让如小白莲的猫脸，生生扭出了霸气龙猫笑。

　　于是，拼死拼活赶在迟到前一秒打好卡的练宁，接下来在公司坐了一天冷板凳。

　　进出总监办公室的人川流不息，甚至连保洁部门领头的阿姨都被叫进去勉励了一番，就是迟迟不叫他。

　　我以前得罪过师兄吗？

　　练宁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