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序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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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纽约中央医院的ER］
那是一个应该是挺舒适的病房，一个单人套间，雪白的墙，在窗口那里是挂着桔黄色的向日葵窗帘，在微风的吹拂中，摇摆晃动。窗外，还传来阵阵愉快轻松的鸟鸣，一切都似乎是那么的安宁。在房中，那张唯一的铺着白色床单的大床上，躺着一个少女，脸色已经快和枕上的白色媲美了，苍白，看不到应有的少女青春的红润，有着长长睫毛的眼睛紧闭着，似乎梦中有什么不如意的东西在对她纠缠不清，在有点赢弱的布着张狂青色静脉的手臂上，插着葡萄糖的吊液针头，在窗边的心电图机上，显现着她稍稍稳定的心跳搏动。
床边，站着一对夫妇，正深情地看着床上的人，眼球上隐约是布满了血丝，眼睛干涩得似乎没有眨过，仿佛是一眨眼，心中所关注的人便会离他们而去。
纵使，在他们的结晶出世时便得知她患有先天性的心脏病，尽管，是在产前检查时的医生失误所致，他们并无怨言，依然尽他们最大的努力，令他们的宝贝能像个普通人一样健康地成长，他们还是爱着他们的唯一的女儿。所幸，这个孩子从小便十分懂事，好像对自己的身体有着深刻的理解，在她的童年里面，没有和同龄的孩子玩耍过的记忆，只有她父母一直陪伴左右的过去，但，她还是快乐地度过那每一天的美好。随着年龄的增长，对事物的了解加深，她理解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因此而怨天尤人，但她知道，父母还在为她而担惊受怕，于是，她选择克制自己的情绪，控制自己的情感起伏，尽力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容。她明白，只有这样，才能尽可能减少外界对自己心脏功能的刺激，使自己能尽少受病痛的困扰，也是最能令自己父母安心的方法。还没过青春期的女孩，有着似乎无尽的活力，有着对生活对将来的憧憬，有着对自己未来的幻想，有着那如朝阳般的光芒和热情，对于她而言，那已经是应该步入成熟的时期，应该有冷静，应该有睿智，应该有沉默。她有的是比其他人更为早熟的心。在校园的欢声笑语中，不可能听到她的声音，在热闹的人群中，不可能看到有她的身影，能找到她的，只有在幽静的湖边，宁静的小树林里，远离焦点的座位上。长时间的生活习惯，已经养成了不爱出风头的性格，带上没有度数的平光镜，杜绝任何人的骚扰，安于只是做一名平凡的学生。别人有时候会认为她的清高，高傲，孤僻，不近人情，她都仅仅是听而任之，不作出任何回应，风轻云淡，如她的同学所说，她永远就只有一种表情。她不在乎这样的坚持会在她和别人的交往中筑起的厚厚隔膜，她在乎的只有她父母的忧愁和笑脸，她什么都没办法做，这是她惟一，也是力所能及的事，平安地活下去。
然而，总会有所谓的天妒红颜之说，尽管已经是小心翼翼地努力着，还是会出现意外的。曾经记得，在她出生不久，诊治医生便断言过她活不过五年的，他们便奋力地打破这个被诅咒的厄运。过了五岁的生日后，都觉得每一年都是一次挑战，每一年都惊恐与喜悦中渡过。已经过了五年的倍数年了，在步入第二十个年头之际，她还是倒下去了，噩梦还是没有远离过这一家人。匆匆地辄学了，因为已经不可能待在学校了，也没有机会再步入校门了，不知道她心中是否有一丝丝的遗憾呢，无人得知，她只是用她永远不变的表情看了学校最后一眼，便坐上去往纽约的航班的快线上。
在住进了医院两周的时间里，就已经消耗了夫妇二十年的精力，本来刚过四十的脸庞已经看不到那中年的收获与辉煌了，仅剩浓浓的担忧和深深的憔悴，两周的时间，同样也消磨了她的一生的生命力，现在的她，宛如秋风中的枯蝶，晃晃荡荡地飞舞着，仿佛要燃近生命最后的火花。
床上的人，似乎感觉到有目光对她的关注，知道是父母来了，用尽力气，才勉强睁开自己的眼帘，然而睁开的眼睛中，目光还是有点涣散，使劲的聚焦自己的注意力，终于看清了那两个为自己日夜操劳，比起自己好不了多少的面容。“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工作那么快就结束了吗？”
日常的问候总是少不了的，个性使然，她并没有少女的聒噪，只是淡淡的，淡入寒风的幽幽梅香，犹如冬日的阳光般煦人。“是的，因为今天的工作量比较少，所以就早结束可以过来了。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
“今天感觉还好，没有什么疼痛，只是感觉有点疲倦，可能是吃了太多药了。”她依旧轻描淡写，并不在意。
其实，他们谁都很清楚，来纽约，是应该在她出生不久就开始预约的，为的就是将来的某一天病情剧变时能及时做上手术，但那么多年，仍旧没有找到适合的心脏做移植手术，而药物的作用已经越来越小了，心脏已经过了失代偿的时期了，简而言之，现在就是在等待死亡的来临了。大家都心知肚明，可谁都没有说出来，怕一旦说了，就会变成现实，便成为他们永远的阴阳相隔。
病房里又安静起来了，冬天的风从窗户的缝隙间钻入，室内有点阴凉，父亲稳步走到窗边，准备把窗关紧。
“不用了，我还想闻闻那些花香。”少女淡然地拒绝了。
外面，应该是白雪皑皑的世界了，一望无垠的白色中一幢幢建筑成了雪屋，看不清界线，地上早有小孩堆起的雪人，还有打过雪战的痕迹。只是，她已经不可能看到那个美丽的纯洁了，但可以的话，她还是想感受冬天的优雅。在国内，她是住在北方的城市，对冬天仅有寒冷和北风的概念，在这里，她惊奇的发现，在异国他乡中，竟有故乡的气息，在她房间的窗口不远处，居然有一株傲然挺立的梅花，在怒放。刚来的几天还能自己踱步到窗台边张望，现在，就仅有那缕缕的梅花香了。听父母说，自己的出生是在梅花绽放的季节，看来缘分还真的不浅了，零落成你碾成灰，唯有香如故。只是，还有多少的时间去回味这个淡淡的幸福呢？她看似疲倦地又闭上了眼睛，好像已经把今天的力气都耗尽了。
死神已经迫不及待要带走她了。在那间ER病房，医生护士匆匆的来往着，心电图仪器上显示着紊乱的波纹，床上的人已经进入了昏迷状态，抢救的仪器不停地搬进去，为了挽救她的生命。在房外，那对夫妇在焦急中等待着，担心着即将可能带来的坏消息。她渐渐的苏醒过来，脸色似乎有点红润了，心电图的波形又规律了，但有经验的医生十分清楚，她只是回光返照而已，便招呼她的父母进来，或者，真的是他们的最后一面了。夫妇望着还带着氧气罩的女儿，明明已经流干的眼泪又逐渐充盈着眼眶，他们分别紧紧拉着她的左右手，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已经没有什么好说了，一松手，她就会走了。他们都知道，都明白，为了不浪费他们的心意，女儿已经很努力了，努力地生活着，努力地学习，努力地不让他们操心，一直都没有放弃任何能活下来的机会，尽管，她付出的代价远高于她的回报。他们不能再难为她了，真的不能了。她实在是太辛苦了，太累了。
还是要离开，她知道，活了二十年，真正的遗憾就是没有孝顺过自己的父母，还让他们为自己而操心，将来还要他们为自己伤心，不过早就没有什么当初可言了，只希望他们不要太难过，或许她会在另外某个地方重生的，纵使不能再见，她仍是他们的宝贝，最爱的女儿，她永远不会忘记。似乎太多的话想说了，却不知道从哪句说起，千言万语，也不能抹平他们心头上的伤痛，不求他们能原谅自己的离去，只希望他们能把她的份一同的好好地活下去。
“对不起……”千言万语无从起，一句更胜千里。
记得谁说过，最难受的不是将死之人，而是仍然活在世上的人。因而，她还是自私的，对不起，对不起很多，太多的对不起了，所有的话，就在对不起，对不起要先走了，对不起令你们操心了，也对不起令你们伤心落泪了……
那句对不起，他们清清楚楚地听到，从来没想过，原来道歉的语句是如此般沉重的，重得他们彼此紧握的手都抖了抖，泪水已经不受控制地滑落了，没入苍白的被单中，滴到紧握的手背上，划入每一个在场人的心灵深处。每天都有机会和死亡打交道的医生护士们，早该对这种生离死别有所免疫的，但在这一家人的最后时刻，还是被传染了伤感，是从听说这一家人的事情开始，还是从和她相处的这段时光中被她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开始呢？可是谁都无法阻止死神的掠夺，只能尽力而为了。
她不想再父母面前流下眼泪的印象，她从懂事开始就没有流泪的记忆，尽管是淡淡的冷漠，父母还是明白她的思考。现在，她只想留下一个最美好的东西给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努力地，用力地提起自己的嘴角，露出她一生中最后的，最甜美的微笑，没有伤感眼泪的笑容。
心电图和脑电图的波形成了一条直线，发出嘟嘟的长音，医生冲上前急救，俨然是回天无力，检查瞳孔，无反射，最终确定死亡时间。
只有，那个坚定而温柔的笑容，永远的烙在她冰冷的脸上，烙在夫妇的心中，烙在在场的医生护士心中……
窗外，正洋洋洒洒下着不舍的白色泪，一朵殷红的梅花，趁着纯白的背景，摇曳地落入情人的怀抱……
作者有话说第1章 序章
